《不一样的生活》是扫舍的第三本随笔集,延续了《在普罗旺斯的阳光下》一贯的润泽、透彻和慧黠特质。
这本《不一样的生活》谈艺术、说城市、品生活、看女人、聊闲话……扫舍写自己一点一滴的经历、感触、感悟,切入口小,有细微而灵敏的触须,因而细腻自然。她回忆童年、少年时代的成都,那些潮湿、阴冷、闭塞,以及小孩子眼中总会发现的新鲜、奇异、美丽,让我这个生于斯也长于斯的成都人特别亲切;而她寥寥几笔,点染上世纪70年代特有的稀薄空气、枯索环境,则定会让共同走过那个年代的同龄人无比会心;还有,带点清教徒气息的老式家庭环境,80年代前期大学校园凌虚蹈空、理想飞飚的金色背景,社会剧变带来生活方式与价值观的重新拼装、剪贴……一些她自己不经意间的闪回,勾勒的却是一代人从梦幻到瓷实的步履。
“知性女人”系列为知名女作家扫舍、蔡小容、王鹤的近作精选集,以图文形式集结了作者近年的散文随笔精品,内容涉及当代艺术、都市行走、两性关系、婚恋、阅读观影、名媛轶事……作者用知性触摸周遭世界,品味和感悟女性视觉中的生命和生活,和读者分享不同的知性看点,展现出风格各异的知性姿态。
本书为其之《不一样的生活》。
那个阴湿的周末,在人头涌动的徐家汇美罗城门口,突然想打一个电话。电话那边的那个人住在成都。电话前的那一刻,我正在想一件与画廊有关的事,一个念头插进了思绪,我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喜欢上画的?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脑海中,我想我要告诉他我开始做画廊了。这个现在叫东方的人,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画画的人,是第一个对我提及提香和鲁本斯的人,那时候他18岁,我16岁。
于是我给他打电话,听到他吃惊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时来电话?我们正在说你。”我们?他说对,我们,我在北京,车上,我的旁边是章家瑞和高小华。
听到高小华的声音时我意识到离上次见他已经22年过去了。他对于我的影像,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浓黑的打着卷的头发,总是带着墨镜,粗拉拉的牛仔裤塞进高筒靴里,又野又硬。我始终记得他,是因为那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在以后的许多年里不断地被别的人重复着,他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年龄的女孩有这么忧郁的眼神。”
声音是无法转递时光的信息的,我拿着电话站在嘈杂的徐家汇和高小华说话时,看不到过去的二十多年的光阴的痕迹,这些痕迹藏匿起来给人一种假象,这个人仍然是过去的那个人。电话结束时徐家汇的灯已经亮了,雨落下来了,躲在路边看自行车的老人撑起来的伞下,大雨哗哗的声音将车水马龙的喧哗推得很远,各种灯影在雨水流淌的路上移动,夜色瞬间就淹没了城市。眼前的一切如此具有戏剧性,好像被撂在了时空隧道的中间,前后都不沾边的。站在那里,握在手里的手机还有余温,电话那边的几个人,都是二十年前的故人了,怎么觉得这时间,只不过是一瞬呢?
就这么巧,高小华就来上海了。有一个西南画家的大型巡回展在上海举行,他来参加开幕式。下午4点,名为“西南力量”的画展在古北的原弓美术馆开幕。一边看画,一边等着和高小华的见面。心里其实是没底的,想我们怕是彼此都无法相认了。在看一幅画的时候旁边有两人在说话,扭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的人。看画,又觉得有些不对,再扭头,一个男人正看着我,然后笑了一下,伸出手来,说:你还有些过去的影子。
关于过去,遗留在我们身上的大概就只有些影子了吧。我眼前的这个人,寸头里掺着白发,一条黑色的羊绒围巾,皮衣,休闲裤,戴着金色细边的眼镜,沉稳而儒雅的一个人。我没看到想象中中年男人有的松弛的肚脯。然后是短暂的语塞,22年一点点地挤进来阻塞了对话的通道,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一个男孩从身边走过,高大帅气,有礼貌地叫他高叔叔。他对我说:“看见了吗,这是罗中立的儿子,我和他父亲是同班同学,他小时候还带他玩过。”我环顾四周,许多都是80后,甚至90后的青年,他们印证着一个事实,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时光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
我们这样的年龄,其实是意识不到自己在老去的。内心的年轮还没有清晰地被划上,许多时候其实会忘记自己的岁数,觉得仍然年轻着,即使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也觉察不到这种时光流逝也在自己身上。身边常见的朋友,变化的痕迹也是潜移默化的,被日常消融着,便觉不出突兀来。而久别重逢,竞如放大镜一样让人看到了岁月的真相。
接下来的七八个小时,和小华的对话依然是一种回顾,这回顾让我惊喜,受益匪浅。这回顾从餐桌旁延续到他住的房间里,22年的时光将年轻画家高小华变成了教授高小华。这回顾的范围如此广泛和深入,几乎是一次关于艺术发展的学术讲座。为什么80年代震动全国的绘画作品几乎都来自四川画派?
高小华曾对陈丹青说过,我们都是少年成名,以后会不得好死。陈丹青说,不对,是不得好活。高小华的成名,是在1978年23岁的时候,他的表现“文革”武斗题材的作品《为什么》开了“伤痕美术”的先河,和罗中立、何多苓等一批四川画家将四川画派推上了顶峰。
我问小华,那时候,为什么是边远的四川画派红极一时?为什么不是文化中心的上海,北京,或者经济中心的广州?那些地方有更高水平的教学,更敏感的政治嗅觉才对。
高小华说,那时候的题材,是伤痕和乡土。在大都市的艺术家,家世都比较好,当时的中央美院,许多人都来自显赫的家庭。而川渝之地,基本上是城乡混居的地方,城市生活中到处可见真正的农民,乡土其实是艺术家每天要面对的场景,这种感情是别的大城市无法感受的。何况四川从来就有一窝蜂的习惯,在别的城市,个别艺术家也在表现同样的题材,但不可能形成气候,只有在四川,当一个主题被关注后,所有的人都会奔向这个主题,而最终成为一个画派风格。至于武斗,重庆的武斗是全国最惨烈的地方,作为军工厂生产基地,大量的武器外泄制造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少年高小华在母亲工作的军医院里目睹了这一切,这种极端的记忆最后成了伤痕美术的源头,只可惜这种反思刚刚开始,还没有完全深入下去就被叫停了。因为身处西南边缘,川渝艺术家有一种攀越向上的志向,就算是野心吧,使他们比大都市的艺术家更加努力。
文人画和画匠
和高小华聊天时,始终有一个感觉,要把焦距从过去拉回现在。他外在的变化并不大,改变的是气质。气质这东西难以言喻,增添在高小华身上的是海外生活留下的印迹,这让他的艺术观有了来自东方和西方的两个角度。
在嘉德拍卖行创造出油画天价的高小华的作品《赶火车》,表现的是火车站的众生相,里面有完整的八十多个人物;为红岩革命纪念馆绘制的油画《唤起民众》,里面有人物四百余人;三峡博物馆的巨幅半景画《重庆大轰炸》中,人物竟多达近千名。小华说,当把小稿上的图放在高达4米多的墙面时,常常会发现墙面是那么空,不得不费尽心思地去构思新的人物来填空,动作,情节,情绪,这完全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每天七八个小时在架子上爬上爬下,工匠一样。
我看着他几十年没变的紧实的身材,笑他得益于这种“上架”运动。他说到了西方,明白了中国绘画和西方绘画源头上有本质的区别。西方的绘画,最初起源于对宗教的表现,将《圣经》以绘画的形式传达出来,决定了传统西方绘画的两个特点:崇高性,工匠性。西方的传统画家最初不过是工匠,从一开始就接受了绘画是一种劳动,米开朗琪罗为西斯廷教堂创作的穹顶画《创世纪》,就不仅展现了艺术家的才能,也体现国家民族的精神,同时还满足了人民的需要,那是不朽的。西方画家是一种专门的技术职业,和文学是两个范畴。而中国的传统绘画从来就是文人画,是文人来作画,是文人的意趣,是赏玩。中国画强调写意,讲究笔法的潇洒和意境的高远,一支毛笔一张纸,运墨而作。而且过去的文人大都有官位,是所谓的人上人,对于体力劳动往往是不屑的,劳力者治于人嘛。
高小华在西方重新找到了作为一个匠人的心态,他坚持画大画,坚持“手工劳作”之路。满身油彩,常常是又脏又累。他认为油画包含了太多影像所不能表达的东西,比如视觉冲击力,笔触的动感等等。他在重庆6年作的几个大作品,都是时间和体能的高强度支出,而且还不得面对和艺术创作无关的若干官司。以高小华的身价,这种付出的报酬还不如他卖一张小画。
但他仍然不改变。他说绘画是有不同的含义的,最好的绘画是那种宏大的史诗性的作品,然后是出色的人物画,接下来是风景画,最后是静物小品。而他自己,始终是倾心于一种恢宏的叙述的。
听着高小华平静地叙说着他这些年的经历,透过他现在儒雅的外表,慢慢地露出了那个过去的核,有使命感的,坚硬的,清高的,那种理想主义的力量并没有在过去的日子里被消磨,只是更加理智地被他落实成一个个具体的计划。那一瞬间,好像是时光回返,这样纯粹的对话,更像是属于80年代的。突然,心就热了一下,都20年了啊,这些人,居然还这么坚持。
P10-15
·1·
扫舍的博客“会客厅”,有众多喜欢她且入迷的读者。每次在不同的地方听见有人夸她,我都要赶紧出来显摆:是我的同学哦。
扫舍是我们年级最小的一个,大学毕业才19岁,毕业时分配到北京的某部机关工作。中间有许多年没有见面,但是经常从同学处听到她的消息:她去新闻电影制片厂拍纪录片了,她发表小说了,她离开新影去到化妆品公司了,她结婚去了法国,她回国把家安在上海了……等到在博客上读到她,又在成都见到时,当年那个娇嫩的女孩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
是东西南北的游走,还是做了妻子、母亲,或者阅历的丰富,使得扫舍日益通透和大气呢?我还记得她当年醒目的美貌、青春年少的娇俏,但是更喜欢她的现在,机敏、温厚、丰饶,当然,还有不言而喻的成熟女人韵致。
《不一样的生活》是扫舍的第三本随笔集,延续了《在普罗旺斯的阳光下》一贯的润泽、透彻和慧黠特质。书里的好多内容,陆续在她的博客上读过;其中写上海和巴黎的一部分篇目,则是我约请她为我编的版面而写的。说来都是很熟悉的文字了,但再次读来,依然饶有兴味。
人们都爱用树木的年轮来比喻一个人成长的履迹,这么说有些老旧。然而,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更贴切的说法,来形容一个人从青涩到丰美的转折。读扫舍的文字,就像触摸一截木头的断面,看得到或疏或密的年轮,年轮里掩藏的幸福与忧郁,还闻得到木质的清淡、天然之香。成长多么不易,往日那些缓慢而疾速的时光,痛楚或陶醉的瞬间,自省或警觉的片刻,都不是用过即扔的面巾纸,它们共同锻造、雕塑的,就是一个人的现在啊。有一首老歌怎么唱的——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程,才能被称为男子汉?同样,一个女子要走过多少开阔或蜿蜒之路,才能成为女人呢?
人们在不同的地方经历,有人陡峭一些,有人平缓一点;有人丰富一些,有人简约一点。有一点却是相同的:流光易逝,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成长,一代少女都会成为熟女,并渐渐老去。有所区别的是,其中许多人可以熟得丰沛、笃定一些,老得智慧、从容一些。我以为,扫舍的现状和可以预知的将来,就当得起我描述的这种理想状态。
·2·
这本《不一样的生活》谈艺术、说城市、品生活、看女人、聊闲话……扫舍写自己一点一滴的经历、感触、感悟,切入口小,有细微而灵敏的触须,因而细腻自然。她回忆童年、少年时代的成都,那些潮湿、阴冷、闭塞,以及小孩子眼中总会发现的新鲜、奇异、美丽,让我这个生于斯也长于斯的成都人特别亲切;而她寥寥几笔,点染上世纪70年代特有的稀薄空气、枯索环境,则定会让共同走过那个年代的同龄人无比会心;还有,带点清教徒气息的老式家庭环境,80年代前期大学校园凌虚蹈空、理想飞飚的金色背景,社会剧变带来生活方式与价值观的重新拼装、剪贴……一些她自己不经意间的闪回,勾勒的却是一代人从梦幻到瓷实的步履。
当然,扫舍落笔更多的,还是当下的城市生活。她读画、听歌、观影、种花、旅游,也带孩子、进厨房、理家务,样样都做得津津有味。有些人看到了人生本质上的虚无,不免心灰意懒、浮皮潦草起来,要不就干脆豁出去了、“暴饮暴食”;还有些人则愈发地静心静气,一花一木、一杯一盏都看得兴味盎然,看得到美与好。扫舍属于后者,她有生气勃勃的趣味,美景、美食、美人,但凡自然或艺术之美,都能真正地触动她,几只野猫都能牵扯她。我最羡慕的,是她不仅能有板有眼地享受各地美食,自己还有烘烤煎煮的大能耐,端得出一桌子暖心暖胃的中西佳肴。
扫舍也谈感情,每当看到年轻一些的女子在情感泥泞里迷茫、挣扎,她都心有戚戚,虽然知道当事人在乱局里往往懵懂又执拗,还是忍不住要担忧、着急、劝慰,要像邻家姐姐那么语重心长地娓娓道来。她是过来人,观察与颖悟都多,有宽广的视野,既纤细敏感,又清晰明快,感性与理性糅合得恰到好处。她那些有关爱l青与婚姻、男人与女人的话题,看得真是透彻。
扫舍自己最入迷最骄傲的事,当然还是做母亲。当了母亲的女人,都最能在她这部分文字里找到极大共鸣。做母亲固然辛苦琐碎不飘逸,要丢弃年轻时的诸多自由自在和随心所欲,但这实在是最值得女人倾情投入的角色。“母亲这个角色,是我至今最热爱并将一直热爱下去的角色。对我来说,人生最戏剧性最高峰的阶段已经过去,以后的日子,是越来越平静,我对未来早就没有好奇心了。而孩子们,他们是这不变中的变数,他们的成长和存在,每一天每一年都有惊喜和发现,我的孩子们,就是我生活中的未来。我于是再一次拥有了期待、幻想和对未来的憧憬。这种被他们需要着并且拥有未来的感受,让我充实、满足,热爱生活和生命。”扫舍这段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估计很多女人读到这里也都想喊着一声“同志啊”,跟她热烈握手。
也是扫舍说的:不能生育的男女,虽然被神在某一点上忽略了一次,却同样是被神祝福一生的生命,他们有权利得到更多的爱和祝福——那么,无论被神在何时、何地、以怎样的方式眷顾,都不要漫不经心地错过或辜负,这便是成年人的懂得和惜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