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吕不韦退朝回到府中,已是暮霭四起。他在灯下胡乱扒了两口饭,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把碗一搁,再也吃不下去。夫人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只是摇头叹息,说:“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夫人再问,他却什么也不肯再讲。
门“嘎”的开了,寄住在吕府的甘罗进屋来找相国的孙子玩耍,见老相国坐在桌边,脸黑得像蒙了层铁锈,知道他肯定又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于是上前问相国为何事操心,吕不韦把桌子一拍:“那个张唐,一点儿也不把老夫放在眼里,气死我了!”
张唐是秦国的老臣,听说秦王和吕不韦打算派他去燕国当丞相,不知去了没有?甘罗试探着问道:“张唐大人还在咸阳吗?”
吕不韦说:“怎么不在,老夫几次找他,叫他尽快动身去燕国,他竟然说什么也不肯去,还反讽老夫‘要去你去,这么好的差事,怎么舍得施舍给我?”
吕不韦越说越气,连胡子也抖动起来。
原来秦国平定成峤之乱以后,打算进攻邻近的赵国,以报大将蒙骜被射死之仇,并夺取河涧的五座城池。这天,秦王召集吕不韦等大臣商量此事,大臣蔡泽认为如果攻打赵国,邻近的燕国必定会派兵救援,这两国虽小,但兵力合在一起,可不好对付。不如设法离间燕、赵之间的关系,拉拢燕国,孤立赵国,然后再与燕国两头夹击,共同伐赵。这样秦军不仅避免了长途跋涉之苦,还能借燕国的力量达到目的,真是一箭双雕呀!
秦王也觉得这是好计策,立即决定派蔡泽出使燕国。蔡泽在燕国活动了三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取得燕王的信任。燕王答应和秦国结盟,共同对付赵国。为表示诚意,燕王主动提出派太子丹到秦国去做人质,并提议秦国也派一位大臣到燕国,共商大计。
可是派谁去燕国呢?秦王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吕不韦把一百多个文臣武将细细排比一遍,认为派一个叫张唐的老臣去最合适。可是张唐再三推托,不肯接受这个重任。理由是他曾多次带兵伐赵,赵国对他恨之入骨,四度张贴榜单捉拿他,还声称愿用百里之地换他的脑袋。现在要去燕国,赵国是必经之地,此去必死无疑,所以说什么也不肯去。吕不韦几次想发作,但又忍住了,张唐毕竟是秦国的功臣,打过无数次胜仗,如果强迫他去,怕其他人不服。再说,秦王也交代过,要先跟张唐沟通,征得他的同意才行。他把“同意”二字咬得特别重。
吕不韦第二次去找张唐时,张唐托病在家,说自己年迈力衰,百病缠身,去了燕国怕再也回不来了。说来说去一句话,就是不肯去。
今天是第三次了,退了朝,吕不韦在汉白玉石阶下叫住了张唐。还没开口,张唐就先发制人地说:“老缠着我干嘛?要去你去好喽!”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吕不韦真想说:“我是一国之相,你算什么,竟敢如此无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个倔老头的脾气,操之过急,反而坏事。
可是时间不等人哪!这期间,燕国的太子丹已到了秦国,而秦国的大臣却迟迟不能赴燕就任,这叫他怎么向秦王交代?怎
f么完成联燕伐赵的重任?吕不韦无可奈何,只得回家生闷气。
“区区小事,相国不必挂在心上。”甘罗听了哈哈一笑,“待侄儿前去劝说,保证叫张唐乖乖上任就是了。”
吕不韦以为他在开玩笑,呵斥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走,到一边玩去。”吕不韦心想,老夫三次都请不动他,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又有何能耐?
甘罗看老相国对他不屑一顾,把小嘴一噘,不服气地说:“老相国忘啦?是您亲口说当年有个项橐,七岁就做了孔夫子的老师。侄儿都十二岁了,哪能一点事也不干,光在您家吃白饭呢!”他看吕不韦两眼盯着窗外不理他,又上前一步道:“老相国,您还是让侄儿去试试看吧!要是请不动张唐,您就是把侄儿的屁股打烂也不要紧。”
吕不韦被说得哭笑不得,回过头来细细打量甘罗。这孩子浓眉大眼,眉宇之间流露出聪慧。当年,他的爷爷——老丞相甘茂不也是这样吗?俗话说青出于蓝胜于蓝,说不定他的孙子真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呢,让他试试也无妨。想到这里,吕不韦高声道:“如果你能请动张唐,老夫一定奏明圣上,拜你为上卿!”
“真的吗?”
“老夫什么时候对你开过玩笑?”
“一言为定,相国就等侄儿的好消息吧!”
甘罗像一头小鹿,一蹦一跳地出了相府,直接来到张唐家中。张唐正在书房内看书,瞅见有个孩子来了,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连头都懒得抬,哼了一声说:“斗蛐蛐儿还没到时候呢,你来干什么?”他认出了来者是吕不韦府上的小门客。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