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稼句编著的《书情画意》作为三联书店闲趣坊系列一种，近八十篇文章畅谈绘画和书法。字里行间，文人雅士的风度，创作收藏的雅趣，民间艺术的宏富翩然呈现。而书画品评之法则，对当世文化之观照，也尽在其中。本书可供相关人员阅读。

《书情画意》精选四十位中国现当代作家、艺术家、美学家及艺术史家谈论中国书画的散文、随笔七十九题。内分四辑：前三辑是“画意”，分别侧重中国传统绘画、中国现代绘画、汉画像砖和版画；辑四是“书情”，围绕书法与信札。字里行间，翩然呈现了中国书画天人合一的精神内核，凝神涤虑的诗意韵致。而广袤的艺术芳林之中，文人雅士的丰度，创作收藏的雅趣，民间艺术的宏富，书画品评之法则，对当世文化之观照，亦得采撷。一篇篇轻灵闲淡的美文，予人隽永的回味。诚如沈从文先生言：“我们是不是可以为艺术简单界说：‘艺术，它的作用就是能够给人一种正当无邪的愉快。’”

《书情画意》由王稼句编著。

小引

辑一

中国绘画的优秀传统

山窗读画记

论山水画

读画史

文言画

国画鲁言

读画

四君子

题画

谈谈《文姬归汉图》

几被毁去的宋人画册

黄公望唯一名画《富春山居图卷》

《夜宴图》与韩熙载

屈原及其诗篇在美术上的反映

麓台“五绝

《清明上河图》和关于它的传说

《鬼趣图》和它的题跋

春画考

题画诗与画题诗

利玛窦与中国画

如意馆的画

辑二

当陶元庆君的绘画展览时

看司徒乔君的画

漫谈“漫画

为陶冷月的画所写的跋语

齐白石画白菜

有关西山逸士二三事

关于《子恺漫画》的几句话

《子恺漫画》代序

谈自己的画

论素描

凤凰山读画记

团山堡读画记

《现代中国木刻选》小引

孙多慈女士的画

高剑父的画

画展

陆小曼的山水长卷

我与木刻

方召口的水墨画

永远的潘慧素

拜月

苏曼殊遗墨《莫愁湖图》

苏曼殊佚画题记

《金瓶梅全图》出版预告

辑三

谈汉画像及汉砖画

关于版画

鲁迅与中国古版画

访笺杂记

《北平笺谱》序

小人书

看花书

“连环图画小说”

谈谈木刻

改七芗的《红楼梦人物图》

顾恺之画的《列女传》

李龙眠的《圣贤图》石刻

荣宝斋的彩色木刻画

记《萝轩变古笺》

《套版简帖》欣赏

插图

几种版画书

漫谈年画

年画琐忆

令人怀念的年画

辑四

字与画

说写字

写字

写字

书法

谈写字(一)

谈写字(二)

晋人小帖

草书学说

高南阜左手书

两个书家

尺牍的集藏

闲话作家书法

郁达夫墨迹

我爱沈从文的宇

写字的故事

后记

中国绘画的优秀传统

郑振铎

我们看熟了陈陈相因、千篇一律的庸俗的水墨山水画，弱不禁风的仕女画，生意索然的花鸟画，觉得腻烦，觉得单调、无聊。画家的署名也许不同，那平凡烂熟的风调却是一贯无殊。假如我们相信那些东西就足以代表中国的绘画，那末我们绘画方面的传统便不怎样值得我们热爱了。

但我们的绘画是有其优秀的传统的，有其伟大的不朽的作品的。不仅有，而且很多，不仅某一个时代有，而且绵绵不绝的经历二千多年的悠久历史，不断的有奇峰突起，高潮汹涌的繁盛场面出现。就现存于世的最早一幅长沙出土的战国时代的美女画来看，就是不平凡的开端。辽阳汉墓的壁画，比之武氏祠、孝堂山诸石刻画像，更富于流动、俊逸的调子；不仅色彩丰富，人物的形象和神情也虎虎有生气。这就可推想，汉代画家们在宫殿墙壁上所作的巨幅的绘画，像《鲁灵光殿赋》所叙的，会是怎样的壮丽弘伟，三国六朝隋唐的巨匠们不断的在皇家的宫殿里和屏风上，在庙宇的墙堵上，留下他们的有名的剧迹。虽只是空存其目于记载里，但我们读起来还觉得眉飞色舞。就我们在故宫博物院绘画馆所见的历代绘画而论，晋唐以来的画坛的发展是可以明白的知道，而且也可以充分的具体的说明中国绘画的优秀传统是怎样的像大海大洋的水似的，不仅深远无垠，而且变幻无穷。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列女图》和《洛神赋图》，今存者虽为宋人摹本，而典型犹在，结构的壮阔，线条的柔如细丝，刚如铁线，人物神态的顾盼如生，不能不赞叹其为现实主义的杰作。隋展子虔的《游春图》，是今存的最早的一幅山水画，那新艳繁富的色彩，反映出祖国山川的锦绣般的可爱。人物小如豆点，而动态一一可指。大小李将军的作品虽然不存于世，见了这个“祖本”，就可以知道“金碧山水”的一派是如何的善于捉住大自然的瞬息万变的景色而使之万古常新。相传为唐人所作的《金碧山水殿阁图》，也是属于这一派里的好的作品。唐韩混的《文苑图》(传五代周文矩作。——编注)，无名氏的《纨扇仕女图》(传即周昉的《挥扇仕女图》)足以代表第八世纪的精美的人物画，以健康的笔调，写出健康的人物。后者描写宫女们的倦绣无聊的情态，十足的反映出封建统治者的宫廷生活的残酷来。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写生技巧颇为佳妙，《韩熙载夜宴图》以连续四节的篇幅，写韩熙载与众人的喧饮，击鼓，奏乐，跳舞，写众客的视线集中于韩的击鼓的手上，集中于舞者的身上，以至写宴散后韩的微现倦容，不仅绘形，而且绘声。卫贤的《高士图》集山水、界画、人物的所长于一幅中。董源的《潇湘图》写江南山水，水深林密，烟云出没，硬是江南风景，不得移之他地。黄荃的《珍禽图》，是一幅写生的“习作”，却表现出作者是如何忠实而辛勤的在追摹物态。像这样的细致有力的花鸟写生，在宋代大为发展。赵昌、崔白、梁师闵、赵佶、李迪、李嵩、马远、毛益等人的作品，以及许多无作者署名的院画，在这方面都得到很大的成功。他们善于把握住经过仔细的长期的观察的动物生活，而活泼生动的表现出其最“入画”——也就是说，最动人的——一瞬间的动态。就是小小的一幅，他们也以全力赴之，一笔不懈。像马远的《梅石溪凫图》，在那样窄小的画面上，却具有无穷的旷阔之感，七八只野凫在水面上游着，或安闲浮泛着，或拍拍的相追逐着，或半身没水觅食，或回颈似在呼侣，以寥寥的几笔，便备具众态。李公麟的《牧放图》，写马在千匹以上，写人在百数以上，拥拥挤挤，却毫不显得局促，那气象是够壮伟的。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风格截然不同，而表现大自然的壮丽的景色，却异曲同工。前者泼墨如飞，观之仿佛走人多雨的江乡。后者细细的描写山川、桥梁、屋宇、人物，笔尖像毫发似的细密；天上群飞的鸟，像小黑点似的，却也看得出不同的飞翔姿态。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现实主义的大杰作。从乡村到城市，百货俱陈，百态俱备，是最好的一幅风俗画。劳动者辛勤操作，有闲者酒楼欢宴，也可以表现出当时的社会现实，阶级差别，其意义的重大，固不仅仅在于像《东京梦华录》似的为当时的真实的历史记录而已。这卷巨作，久已隐去，相传的都是仿本，今日才得见到“庐山真面目”。赵伯驹、伯辅兄弟的山水画，继承了展子虔的传统而发扬光大。伯驹的《江山秋色》，笔力老到，风格苍劲。伯骕的《万松金阙图》则大胆创作，前无古人。于苍松万棵之中，露出若干金色的殿脊；白鹤远飞，青鸟群集，有深远苍茫之感。马远的《水图》，以不同的十幅，写江、河、湖、海的水在不同的光线之下的动荡之态，把最不可捉摸的“水”，如此的真实的表现出来。单看他的线条如何变幻百出，已足以让我们学到不少东西。他的《踏歌图》，几个农人在且走且舞，表现了劳动者在辛勤劳作之后的自娱。赵芾的《江山万里图》，纯以水墨，描写壮阔的山川，不见其冗长，却恐其欲尽。梁楷创作了“减笔”的画风。笔减而意深。赵孟坚的《墨兰图》，娟秀清高，且开启了元人的画格。元代画家们创作了干墨枯笔的作品，题材也以野水荒山，枯木竹石，小亭茅舍为最流行。黄公望的山水苍凉，吴镇的景色旷逸，王蒙的林泉绵密，倪瓒的画，不着一个人物，王冕的梅花，有白眼看天的倔强之意。但传统的宋画院的画风，也还存在着。赵孟頫、任仁发、王渊，是其代表。他们的人马花鸟继承着最好的唐、宋人的传统。明代的画坛具有多种多样的风格。有戴进、吕纪、张路等的宋院体画的继承者，也有沈周、文璧等的元四家(黄、吴、倪、王)作风的发扬光大者。仇英的笔调，由摹拟而进到创造，始终是寓丽精工，笔笔不懈的。徐渭、陈道复、周之冕的花卉画，创造了泼辣豪纵的调子，不仅形似，且还捉住了活泼泼的生命。徐渭的《驴背吟诗图》，写那在跑着的驴腿，只是几笔出之，却很有力量，似还听得出踏地的蹄声。项圣谟的《大树风号图》，夕阳在山，苍茫独立的人，和大树一同在晚风中屹立着，有不屈服的气概。曾鲸、崔子忠、陈洪绶的人物画，各有不同的个性。陈洪绶尤能以孤傲倔强的笔调，写出孤傲倔强的性格。他是想突破拘束，独开一个新的蹊径的。蓝瑛的山水画维持着精致的“北派”风格。龚贤居南京清凉山，闭户不出。以他为首的“金陵八家”所作，气象万千。他的山水画，浓浓涂抹，不见其繁，见之，不由得不对祖国山河引起留恋。八大山人的画是拗强的，于“简”中见出不言之意。道济的画是墨汁淋漓的，于粗豪里显出深厚的功力。弘仁之作是似枯而实清润的，髡残所写，是似干涩而实具无穷的深远的。萧云从不名一家，取精用弘，是对景写生，直接从大自然受到感召的。梅清写黄山，白云蒙蒙，松涛澎湃，其创作的魄力与大自然的威力是呼吸、脉搏相通的。在这个大变动的时代，产生出有民族气节的画家是很自然的，稍后，禹之鼎的人物画，独传“写真”之秘，吴历的山水画，得真山真水之趣；恽寿平的花卉画，色调清新绝伦；他的“桃花”，欲笑语，把这容易飘零的花朵，永生在画幅之上了。康熙、雍正、乾隆之间，画家辈出。袁江、袁曜叔侄，复活了中断的“界画”，特别为我们所欣喜。严宏滋、罗福呅等“院画”作家的所作，功夫也相当深厚。另有“扬州八怪”，居住于为当时江南经济中心的扬州，摆脱了“院画”的工整精致的传统，独创出个眭强烈的作风，像彗星似的在画坛产生异样的光芒。金农的梅花是笔笔邨削，独具姿态。李的写生，纵笔挥毫，生机跳跃。郑燮的墨竹，劲节凌霄，不甘屈服。罗聘的山水、花鸟，意境险峻。黄慎的人物、花果，笔墨飞动。杰出的华苗，他是一个全才的画人，尤擅长于花鸟画。他的花鸟，是直接观察物态而写下的，是“以造化为师”的。《山鼠啄粟图》里的几只松鼠，活跃如生，毛的柔和，身体的轻巧灵活，仿佛抚之会有温热透出。嘉道以后，大画家是没有了，显得寂寞。但考古学者黄易所写的《访碑图》，在山水画里独辟蹊径。钱杜、改琦、费丹旭的山水、人物，脱离了豪纵而倾向于工致，格调是比较清新的。赵之谦、任熊、任颐、吴昌硕的花卉画，继承古代写实的传统，而别启粗豪的风格，仍是有生命，有个性的作品。P3-8

“书情画意”者，有关书法、绘画之文章也。这一题材，自古有之，《四库全书总目》就说：“古言六书，后明八法，于是字学书品为二事。左图右史，画亦古义，丹青金碧，渐别为赏鉴一途。衣裳制而纂组巧，饮食造而陆海陈，踵事增华，势有驯致，然均与文史相出入，要为艺事之首也。”孙星衍将藏书分十二类，书画即其一，《孙氏祠堂书目序》说：“六朝以来，以行楷争奇，存乎绢素。或摹绘山川故事，以传往迹。书画小技，不绝于今，宜考其真赝。鉴赏之学，游艺及之，所谓贤于博弈。”在这类书画书中，以史传、论述、品藻、题跋、杂识各体最为丰富，故也成为传统美文的一个载体。另外，这方面内容的文章，在史部、集部中也蔚然可观。且笔精墨妙者不在少数。

新文化运动以来，语言和文体都发生很大变化，书画的职业化程度也越来越高，就大势而言，本“与文史相出入”的书画，与文人学者的关系日渐疏远了。然而文化如水，源源不绝，不少文人学者仍对书画怀有浓郁的兴趣，或撰写论著，或编纂画集，或记录人物，或赏析作品。他们的写，与一般美术史论家明显不同，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思想性，具有独特的鉴赏和评判眼光，具有笔致不同而都引人人胜的风调。因此，这些文章不仅对古今书画作了介绍、赏析、描述、研究，同时也反映了作者的见识、性情、趣味、经历，既是他们学术构架的组成部分，又是他们对文化史的一份特殊贡献。

有鉴于此，我编选了这本《书情画意》。以期读者诸君藉此一卷，能进一步了解新文化运动给各方面带来的变化，进一步了解文章作者的知识结构和他们的闲情逸趣，同时，于专业艺术史以外，能得到更形象生动的书画艺术知识，以丰富我们的阅读生活。

王稼句

二○一二年五月十一日

我对书画向有兴趣，闲来就找点画册、碑帖读读，还有就是子部艺术类中的各种书画著作，其中最让我喜欢的是题跋，不但耐读，并且简劲，在鉴赏和写作两方面，我都获益良多。古人而外，晚近以来周氏兄弟、郑振铎、阿英等先生的文章，也为我所喜欢。这有特别的原因，一是文体和语言的变化，使得传统的写法不再适合现实；二是向不被古人注意的绘画形式，如汉画像砖石、版画和其他民间绘画，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三是东西洋美术的考察和研究，也成为新的课题。可以说，这些文章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了时代性的转变。

我在阅读这些文章的同时，作了一点记录，后来便编了一本《中国现代名家读画美文》，二oo二年十月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刊行，书分上下两编，上编收谈中国的，下编收谈外国的，还插图四百余幅，取“左图右史”之义。此次应三联书店之约，重编一册，不再选人关于外国美术的内容，将人选篇什分为四辑，即中国传统绘画、中国现代绘画、汉画像砖石和版画、古今书法。又按丛书体例，不再附丽图版，不但如今书画印本铺天盖地，作品易于寓目，而且初级的“读图时代”已经过去，与其印些黑白小图，不如不印。其实不借助图版，更能看出文章的高妙来。

感谢郑勇先生、张琳女士，他们为本书的选目、核校、装帧诸节花费了不少心血，诸事告竣已久，因我年来正在瞎忙其他，心不在焉，小引、后记，一直拖宕至今才完稿，这是需要鞠躬道歉的。

另有一点要说明的是，本集人选文章尚有部分版权持有人未能联系上，因此也就未能预先征得授权，特于此告白，并乞鉴谅，请见书后惠函三联书店，以便寄奉样书和稿酬。

王稼句

二○一二年五月十二日

芦渚，流水，乱石，烟树，隐约月光中，有似迷离的梦境，看了令人联想古人许多诗句。这种恬静的境界，萧散的生活，现代是求之不得了。

——苏雪《山窗读画记》

画中静境最不易到。……唯有深心人才能刊落纷华、直造深境幽境。陶渊明、王摩诘、孟浩然、韦苏州这些第一流大诗人的诗都是能写出这最深的静境的，不能体味这个静境，可以说就不能深入中国古代艺术的堂奥！

——宗白华《凤凰山读画记》

在我个人，现在用毛笔写字好像是介乎痛苦与快乐之间的一种活动。偶然拿起毛笔，顿时觉得往事如烟，似曾相识。而摇动笔杆，有如千钧之重，挥毫落纸，全然不听使唤，其笨拙不在“狗熊耍扁担”之下。

——梁实秋《书法》

旧中国的庭院文化渐渐稀薄，文人画已然式微，文人字加倍难求，张充和画的山水册，沈尹默抄的虞美人，吴子深写的小墨竹，朱光潜题的常建诗，随时往墙上一挂都散发得出旧日清香，人间万事纵然消磨尽了还有个依靠。

——董桥《写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