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良的屋子一如他这个人,形容委琐落寞至极,所有物件都是静止的:八仙桌上豁了口子的茶壶,半空里吊着的竹篮,墙角里露出灰絮的棉靴。墙皮爆开后将落未落,就那么死在半空里,连同几滴蚊蝇黑红的尸血。
只有老良枯瘦的手是活的,它像一只丑陋的昆虫,曲起身体,停上童话如植物叶子般清新的小手,再慢慢展开,以红头绳为饵,把掌心贴上去。因为充满汗渍,那手掌黏腻稠滑,而且有不洁的气味,甚至连累了那根透明如金属丝般的塑料红头绳,使它在亮相的瞬间顿失光彩。
所以,不能说是那根红头绳猎捕了童话,虽然她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它。老良稠滑的手伸进裙子里去以后,童话把红头绳在食指上缠了好几圈,指肚渐渐充血肿胀,她竖着那根指头,想象它会不会被勒断。那时候童话时常有这样那样的古怪念头,都跟丢弃有关,她觉得身上那些奇怪的物件,手指脚趾啦,鼻子耳朵啦,都会慢慢掉落,像头发牙齿和指甲。但她又发现还有源源不断的头发茬生出来,指甲会从皮肉里不动声色地长出,新的牙齿慢慢会把空出来的牙床填满。那么手指脚趾呢?
老良的手显然老态龙钟,没有掉落后新生的迹象,这让童话困惑。她承受着它在她两腿之间的摸来探去,一边纠缠于这个难解的问题。
童话没穿小底裤。六岁的童话细弱瘦小,乳牙才刚刚掉了两颗,完全是个小孩,或许在小姨眼里还是个婴儿呢。小姨从来就没想过该给她穿小底裤了,底裤,那是大人才用得着的东西。老良被那无遮挡的获取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流下一条条汗水,鼻尖卜梓着一滴,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始终挂在那里,终于童话觉得累了,不耐烦了,用那只五花大绑的手指把它弹落了下来。
那手指不会动了,黑紫色的指肚仿佛就要如一颗子弹头激射而去,这是冒险的极限,对童话的胆量来说仅止于此。
她卸下红头绳,解放那根变形的食指,看着它飞快回复得跟另一根食指一样。老良重新劫获童话的一只手,用了些力气,绑架般把它带到一个地方,让它握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童话不知道她手里的东西是何物,她被老良的样子吓住了,还被老良的力量吓住了,张嘴咬了他的胳膊。
老良的胳膊也根本不像曾经长出过新的,倒仿佛从生下来就是那两条,一直用了几十年,那么陈腐,皮肉松垮,贴着一层气味暖昧的黏腻之物,像坏掉的豆腐。老良有多老?这么说,人身上有些东西是不能以旧换新的?
童话那细嫩的牙齿竟然让老良啊的叫了一声,仿佛童话咬了他的胳膊,那胳膊就要掉一样。可见他经常挨揍已形成条件反射,肉体的一丁点痛都会激起本能的叫喊。他的大半生都陷在这种可怜的境遇里,谁让他偷呢,一个豁嘴本来就让人嫌恶,加上小偷小摸,难免消磨掉邻居们的同情之心。
童话研究了她刚才被迫停留的地方,发现那里鼓了起来,她疑心一只老鼠钻进老良的裤子里。炎炎夏日,下雨也不觉得有什么凉爽,老良穿了一条不知从哪搞的大短裤,右腿撕破一个洞,腰间松紧带倒是完好,两头都已蓬了毛,从布里钻出来,系在一起打了一个巨大的死结,系得乱七八糟,因而像一只蜘蛛咬在腰间。
童话断定有老鼠之类东西通过右腿破洞钻进老良的短裤里,但又不想过问。老良说,小姑娘,红头绳送给你,扎辫子。豁嘴的老良比比划划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来表达心迹,才让童话拿走了那根红头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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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令人激动、亢奋又无奈、伤感,一个“神马都是浮云”、令人无法把握和逆料的信息娱乐化时代;一个挟带着无以伦比的超能力量,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能瞬间瓦解和改变所需要的一切,令人百感交集却又身不由己,连真实的人生都能被摇晃的前所未有的浮躁时代。
所幸还有小说——这个文学门类中最坚不可摧的艺术形式,依然用它对人生悲悯的宽容和抚慰,让人的心灵还能保有一丝清澈和真诚。虽然文学板块在信息浪潮的强烈>中击下,不可遏制地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但文学的真正重心和意义却是无法逆转的。
小说是叙事的艺术,要有真实的情感和人生感悟。它所要传达的永远是应该直达内心的深刻的思想性,只有这样,小说才会具有永恒的生命力。
新世纪的文学发展至今,已整整是第十个年头。面对纷繁复杂、剧烈变化的当下时代,小说家们无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文学创作挑战。怎样挖掘和表现当下社会情状下的真实生活和思想,是他们所面临和思考的。带着这样的使命和情感,我们策划出版“21世纪小说馆”系列。
启动“小说馆”,力图囊括当下具有广泛影响力及切合当下市场因素的新锐作家和重要作家的代表作品,以当下风格、当下气派和文学价值观上的当下立场,来展示历史进程、社会变迁、当下生存与现实画景,尤其是表现思想的表情、真实的人性、人民对生活的自己的理解和安排。
挂一漏万,偏颇缺失也在所难免。但在当下的市场经济和社会转型下,这项文学工程将尤其警惕审美趣味的走低、语言的粗陋及想象力、原创力的匮乏,而特别倡导当代作家对社会责任的承担,对现实敏锐大胆的把握、对人精神深处犀利而透彻的挖掘、对当下国人复杂而多彩生活的表现、对未来乐观而坚韧的希望、以及对优美汉语言的精心重铸、传承启后。
如此,这方“馆”将会是欣欣向荣的中国文学事业的一个缩影,是生机勃勃的转型期中国小说界的一件雅事盛事,其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相信只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日益彰显。
静下心来,用一颗善感的心去阅读它们,去感受当下世相人生的脉动,则每颗心灵必多一份丰沛润泽。观照别人的人生心性,享受不可多得的愉悦,这或许是生命发酵的催化剂,生命便得以多出了酿造人生的时间。
是为前言。
王秀梅小说的语言描写,美妙而不乏大气,而其构思设置,神奇中增设悬疑。初读起来,似有几分男人色彩。进入小说的字里行间,没有风花雪月,绝少市井烟火。即使是爱情世界里,也很少痴缠迷离,而平常生活里,也少柴米油盐。好像她天生更善于把场景设置得充满跌宕起伏,也似乎更愿意把故事铺展得扑朔迷离。但是,最终,当她的文字归结到最后一点,往往却是出其不意地平和。
而令读者更感到新奇的是:在王秀梅的小说中常常会弥漫寓言的色彩,并且大胆引入推理的因素。这种大胆的尝试,无疑,会给这些小说增添更多可读性及可回味的东西。
《丢手绢》收录了《孤独的葡萄》、《黑眼睛》、《青蛙》、《女友人》、《最后的坚硬》、《血统》、《蹲守》等小说作品。《丢手绢》由王秀梅著。
王秀梅小说的语言描写,美妙而不乏大气,而其构思设置,神奇中增设悬疑。初读起来,似有几分男人色彩。进入小说的字里行间,没有风花雪月,绝少市井烟火。《丢手绢》收录了王秀梅的中短篇小说作品,包括:《孤独的葡萄》、《黑眼睛》、《青蛙》、《女友人》、《最后的坚硬》、《血统》、《蹲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