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知道他们“自由”的,是两家的地。村和村邻着,地也跟地邻着。两人回乡之后,在紧邻的地里干着活儿,抬头不见低头见,面越来越熟,话越来越多,就“自由”了。后来被两家人知道了,柴家这边没什么,男方家里却不同意,死活不同意。
“为什么?我姨妈长得又俊,脾气又好。”
“唉,你奶奶说,会‘自由’的女子都不安分。还说,你姥姥这边的家世和他家做亲不配。”
“怎么不配?都是乡下人。”
“这个,不好说……”五娘看了婆婆一眼,道:“不知道。”
一年小,两年大。姐姐不出门,妹妹就跟着白耽搁。这边姥姥等了三年,看着没了指望,就不让柴禾再熬,想给她另说一家。周边村里却都知道了柴禾“自由”的事,名声传了出去,近处就难找,于是折腾了一场,在三十里远的蔡庄给柴禾另说了门亲,就是小春叫过姨夫的那个人,老蔡。订了婚,柴禾却拖着不嫁,意思还是要等“自由”的这个。订婚之后,老蔡经常过来帮忙干农活,按规矩,这是未婚女婿应该干的。那天他又过来帮着给玉米上肥料,晚上就住在了家里。当晚柴禾和柴枝都染了指甲,柴禾讲究,是用指甲花的叶子包的,说怕睡觉功夫不好,手乱动,柴枝就出了主意,把柴禾的手捆在了床栏杆上。没想到,半夜里,老蔡摸上了柴禾的床,轻轻易易地把她给睡了。
柴禾寻死觅活,不成。又口口声声说要告,传出去却让村里人笑倒了牙。乡里人土,他们的见识和白纸黑字的法自然有着黑黑白白的差别。在他们的意思里,老蔡没结婚就睡了柴禾,是不对。不过,怎么说呢?既然已经定了媒约,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对。反正迟早是人家的菜,就让人家先尝尝呗。大家背地里说起来,是一边叹,一边笑的:“这个老蔡,霸王硬上弓,还真射着了。”于是劝柴禾的时候,也是一边骂老蔡,一边夸老蔡的:“他是可恨,猪狗不如,做出这等事来。不过,再想,迟早是他的人,也没给别人,给的是正主儿呢。生气是生气,骂是骂,打也该打,可真要告就真成了笑话。因此呢,一头儿恨着,一头儿还得想想他的好处。他虽然一时糊涂,却也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标标致致的一个孩子。家世也好。再说了,这事也看出了老蔡的心,他要不是心里真有你,怎么会去冒险做这进牢的事?虽是亏欠了你,以后让他一准儿对你好,就齐了。要说,老蔡也是良苦用心,断了你的旧念想,才好开始过新日子。”
怕柴禾还想着“自由”的这一头,就又送了些话出来:“你的身子给了老蔡,谁还肯戴这绿帽子?就是那个人不嫌弃你,想要娶你,你能忍心让他落得一世界人耻笑?”
柴禾无话可说。无话可说的柴禾就认了命,嫁到了蔡家,和老蔡过起了日子。过起日子来她才知道他心里的气憋了那么多,那么久,那么毒。他早就听说了她“自由”的事,若不是那天晚上他试出了她的初红,他是不会要她的。不过要了初红还远不够,他还要她的心。他三番两次要她给他晾心,要她把那个人翻出来,他要她朝他发誓:她心里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她不说。她死活不说。她知道她就是说了他也不信。干脆就不说。——反正她就是说了,她自己也不信。
她不说,老蔡就打。她不让老蔡上她的身,老蔡更打。老蔡说:“人是苦虫,不打不成。”“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不让骑就是找打。”她就是找打。老蔡不仅打她,连带着也打孩子。因为打她她能忍,连泪都不落一滴。能忍就不解气。打孩子孩子哭她就也跟着哭,看着还畅快些。
开始柴禾还三天两头回娘家诉苦,后来柴枝招的养老女婿——就是“自由”的那个人进了门,也许是怕留话柄,也许是不好意思给妹妹妹夫看笑话,她反而很少回去了。她像死在了蔡庄一样,成月成月没个消息。姥姥不放心,就派柴枝过去看看她的光景。看见柴禾,柴枝惊呆了:瘦骨嶙峋,浑身是伤,眼看就活不下去了。
柴枝让柴禾跟着自己回去,柴禾高低不肯。就这么煎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那年夏天,老蔡在房顶睡觉的时候摔下了房,死了。柴禾回来守寡,大家才都跟着长长地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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