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夜晚(精)》由一名生于上海、长于上海的“80后”女生(张怡微)写成,其视角却投注于曾经过往的岁月,上海昔日的城乡结合处日益转化为大都市的繁华中心,父母一代人的曲折命运穿过热闹喧哗的“革命岁月”,依然坚韧地保留了生活最为平实的质地,人性中黯淡微细的辉光,着实让人唏嘘。 张怡微的笔触极为细致,作为曾经的新概念大奖得主,就读于复旦大学文学写作专业,是知名作家王安忆的第一个女弟子。她有一种对细节迷恋般的孜孜以求,而正是在这样的字里行间,一个家族的命运与一个城市的走向,被缓缓地记录下来,哀婉沧桑,极具味道。
《你所不知道的夜晚(精)》由张怡微编著。
《你所不知道的夜晚(精)》简介:“‘田林’的存在,就仿佛是上海的背面,也好像是光鲜舞台的后台,作为一个配补的要素游刃于主流精神以外。背靠精彩纷呈的台前,有着朴质的家当、扎实的生计与人伦。虽少了不切实际的传奇色彩,却也多了些许柔和的烟火气。照样是充实的分分秒秒、有声有色的一生一世,却多少令人心有不甘……”
“茉莉与玫瑰”的故事,浸透着生活的平凡与苍凉;
工人新村的夜晚,流逝着人间的挣扎与无奈;
作者的文字有种清新哀伤的味道,很感人。有人说——她是明亮的少女,却有着一颗苍老的心,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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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茉莉一家生活在“田林”这块方寸之地,已有将近二十年了。最初的时候,田林是上海市区以外,被划分为上海县的地方。隶属上海市的西南部,东起漕溪路,南沿漕宝路至桂林路,北至蒲汇塘。比近郊更近,却逐出了城心。与如今热闹的世相不同,彼时立于此地放眼而望,几乎都是田地,甚至还有零星区块的坟头,和圆形的碉堡。几条河浜纵横,清水里能游泳,小溪中能摸虾钓鱼,一派田园风光。可惜一旦入夜,便清冷异常。路灯都鲜有一只,几乎不见往来行人,生活的痕迹非常稀少,更小妥况喧腾闹猛的市廛之声了。
平日里进出新村的,就只有89路一部公交车,直达徐家汇,纵使只有三站路,当地的人们依然称之为“去市里”,颇有些小型朝圣的意味。“上海”就在眼前,不必踏破铁鞋就能轻松靠近。这样的心理优势对于在地的新移民来说十分常见,反倒是当地的农民显得不以为然。
在田林的当地人是不会没事就往城里跑的,他们习惯专心务农,对于任何都市的象征都没有迫切的参与精神。因为近归近,出行总还是会受制于各种条件的制约。至少一旦错过了公交车时间,往来就十分不便了。老法里的在地居民,既没有“夜生活”的概念,也没有周末的意识。唯有那些新“移民,,们,奇怪地热爱着进城,与此相匹配的是,他们还一致热爱着礼拜天。逢到此唯一的休息日,无论是工人还是学生,都会舍近求远地去到徐家汇,或周边的南丹公园玩耍。看看商铺、街道,看看苗圃、花坛和假山。在物资缺乏的年代,百货大楼的琳琅满目与供销社柜台的陈设其实并无特别大的差异,更重要的是,人们的购买能力实在有限。可对于年轻人来说,就算是去走走看看大概也是好的,这比呆在沉闷的乡下可强多了。他们宁愿撇下真实的广袤田地于不顾,硬要去瞻仰一番小家子气的公园景致,看看花、玩玩水,以远离自然的行为假意亲近自然。似乎唯有人工的山水,才能够标的出他们城市人的身份。这样的感觉现在的人们是少有体会了。身处于茫茫田问的“上海人”,只要乘过短短的三站路,骑车也不过是二十分钟的工夫,似乎就能抵达另一个世界——一个在他们心中,自己更应该归属的世界。
那是一个在别人眼中更为像样、体面的现代都市,代表了真正的城市生活。就连相同的逸乐,一旦发生此类由外向内的迁移,都会自然沾染上浪漫的气息。因为,仅仅三站路3T~f-的地域,就不再有丝毫村落的遗迹,那里生活的人们不如想象中老城厢人的市侩俚俗。就算是菜场,也和电影里拍的似的,好像人人都会说普通话。总之,走在华山路、建国西路上往来的行人,脸上都带有自矜与森然的神情,沉着得令人艳羡。这种艳羡中又包含着积极鞭策的动能,诱使周边生活的人们产生奋发向上的欲望。是向慕、积虑,又掺杂着不安,最终凝成了一股颇有生气的暗流,在逐梦的河床之上汩汩流淌。反正,上海毕竟不是纽约,遥不可及的美国梦;也不是登月,异想天开的航天梦。在田林人一t2,中的上海之梦,是近在咫尺的不可得,可远观又不可亲。或许,这样的滋味,对于热爱城市身份的年轻人来说,会显得更为折磨。
由此,“田林”的存在,就仿佛是上海的背面,也好像是光鲜舞台的后台,作为一个配补的要素游刃于主流精神以外。背靠精彩纷呈的台前,有着朴质的家当、扎实的生计与人伦。虽少了不切实际的传奇色彩,却也多了些许柔和的烟火气。照样是充实的分分秒秒、有声有色的一生一世,却多少令人心有不甘。毕竟,舞台上的人生是别人的,是做给外人看的,真实的生活隐在其后,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个中酸楚是无人问津的。见过大场面、镁光灯的舞台工作人员们,难免心高手低,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和荒凉中坚守着繁华的愿景。他们彼此之间呢,也心照不宣着,就仿佛是共同命运的人们之间天然结成的契约——反正,“这里也是上海,我们也是上海人”。P5-8
《夜晚》的构思来自于我童年以来所听到的、见过的种种新村人的模样。还原他们,就仿佛是重新认识自己的父母一辈,重新探索自己的来历、前史。我觉得这很有趣,仿佛充满了可能,怎么写也写不完。同时,又充满规则。
《夜晚》的故事很不新鲜,说的是上海,又仿佛是上海的背面——一个眼看着“上海”生活的小圈子。有平淡的流逝,也有流逝中的五味杂陈。在整理一些素材的时候,我觉得我仿佛看得到一种冲破时间的力量。那是人与人之间朴质的传承,与这个世界的变迁无关。是人的自识、人与人的相处、误解与原谅。
但这个故事,我还没有写完。
这种感觉就仿佛觉得“日子好像是过不完的”,遥遥无期,明天是今天的延续。但事实上,总有一种力量打破惯性的脚步,令平静的生活戛然而止。小说写到末尾,或有着这样的紧张感。仿佛突然被切掉一块,呈现出连着血肉的横截面。这个横截面,其实是我非常有兴趣的,即生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变得那么苦涩、那么挣扎,变得那么需要勇气、需要狠狠心才能努力过下去。所有的平淡,都指向最后的不平淡。
从写小说的速度来讲,我是快手。但这个长篇,我琢磨了一年多,写写改改,仿佛一个实验、一个素描,非常朴质。我自己很喜欢的部分,是青青的离开,墙上的那把琴;以及杉杉与茉莉互相嘲笑“脖子歪掉”。写的时候就有失落,也有欢喜,仿佛又回到童年甜蜜的迷雾中。
这些年的写作使我渐渐发现,将对于生活的新认知、新观念内化成小说的故事,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仿佛观念越新,故事就越难表达。脱离观念,反倒是能将许多事情说圆。我没有飞扬叙事的能力,已经做的那一些,也不过裁出生活的留白,填补未尽的遗憾。
我的写法,似要消耗太多人情世故,而我的年纪,恐怕又实难消化厚重的生活容量。叙述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学习如何去爱父母,爱那些不尽如人意的因果。学会承受、体谅、欣赏那些没有是非的生存难题。这也是写作本身给予我的宝贵财富。
感谢父母。
二○一一年十二月,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