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三月的一个星期四清晨,不到七点半,正在前往曼哈顿中城新闻集团总部路上的赞尼诺听到了自己手机熟悉的声音。
“嘿,伙计,怎么样啊?”吉米·李说道,听上去有点太兴奋了——现在可是一大早,而且赞尼诺还有些焦虑。两位同谋者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通话了,但很快他们就开起了玩笑。吉米知道,每次出现这种状况,就表明他们之间的利益可能会起冲突。每当这个时候,两人就知道他们肯定需要再次联合。于是他们就会互相打趣。赞尼诺并不确定吉米·李是否知道他今早要去哪里。默多克可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就算是盟友,他也总是有所保留。因此赞尼诺对他和默多克的事情绝口不提。
赞尼诺的车停在了新闻集团门口。赞尼诺可不想在与默多克的约会中迟到,因此他必须叫停这个电话了。“好了,我得上路了。”他说。
吉米马上回道:“早餐愉快。”
赞尼诺当然不会看不出吉米这句话的意思——从头到尾吉米都知道。默多克看上去并不像他所见到的那样独来独往。他一定和吉米讨论过这次会面。毕竟,吉米是默多克的赞尼诺专家。默多克一定是征询过他的意见了。
赞尼诺走进默多克的一间高管餐厅包间,坐下,即将开始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做作的一顿饭。第六感告诉他会有事情发生,此刻的赞尼诺就像是一位二线替补,时刻准备着被教练叫起来上场。但赞尼诺并不能全然确信默多克将把他推上战场。他已经告知他的总法律顾问约瑟夫·斯特恩(Joseph Stem)他要和默多克吃早饭,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多说什么了。他这样想:和默多克碰个面无非就是首席执行官间的正常应酬,如果你忽略显而易见的潜台词的话。其实他知道,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和默多克吃饭就好比是和情场老手调情,但他不会让这样的想法阻止自己。他是个传媒业首席执行官,这就是他和另一位传媒业首席执行官一起吃早饭的完美理由,他这样想道,这样就先发制人地封住了认为默多克是个危险的存在,最好让他远离道琼斯的批评者的嘴。此外,赞尼诺也不会介意听一听默多克关于商业的建议。他估摸着这会发生的。像鲁伯特这样的人,没有打定行动主意,是不会浪费时间搔首弄姿极尽诱惑之能事的。
默多克看起来很放松,他把话题从度假村再一次引向了《美国偶像》,然后又扯到报纸业的艰难现状以及《论坛报》的命运上去了。《论坛报》公司将在几天后卖给芝加哥地产大亨山姆·泽尔(S锄Zell),吉米为这桩交易的安排和融资出了不少力。赞尼诺对默多克印象深刻,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对这位大亨的行业经验肃然起敬,他觉得,在瞬息万变的环境和默多克的目的下,下面这句话作为邀约再合适不过了“你会在道琼斯公司里搞点什么名堂出来?”默多克没有直接回答赞尼诺这个问题。出人意料地,两位顶级人物之间的对话夹杂着笨拙的清嗓子声和有些尴尬的冷场。赞尼诺问题出口之后的一阵子就是如此,但默多克并未就此入瓮。时间在流逝,等待看上去是如此漫长。最终,快要收盘子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或许默多克是在遵守禁止在饭没吃完的时候谈论实际商业事务的古训。
“我在考虑向你们公司报个价,”默多克说,“我认为是时候了。”
“鲁伯特,你我都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家族决定的,”赞尼诺说,“上次董事会的时候我提了这事儿,他们说不卖。”
这个回复可谓守中带攻;万事开头难,不管什么建议总会遇到缺乏兴趣的情形或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但赞尼诺的态度又不仅仅是牵线搭桥坐上谈判桌那么简单。他的回复是有内容的。虽然班克罗夫特家族已经出现变数,虽然他们已有打算减持道琼斯股票的迹象,但要这个日渐分裂的家族卖掉公司,这种可能性目前仍然看不到。在2月份的董事会会议上,确实出现了卖掉公司这个议题。
2月份的会议是赞尼诺上任后在马上装修一新的会议室所举行的第一次会议。赞尼诺嫌这个小小的用木头包裹起来的竞技场不够气派,他要它变得更亮、更通透、更现代。新会议室拥有玻璃门和新的皮质座椅。这是他上任后进行的高管办公场所大翻新的一部分。这些细节是赞尼诺最容易改变的地方,公司的其余部分就要棘手多了。这次会议的参加者到得相当全。几乎所有16名董事都出席了,包括卡恩、霍卡迪、斯泰格尔、麦克弗森、三位班氏董事,还有迈克尔·艾利芬迪。
这次会议召开的时候,赞尼诺在首席执行官的位子上已经待了一年了。这是一个典型的三年战略计划,要点和幻灯片上堆满了数字和盈利预测,比以前卡恩给的尽职但晦涩难懂的图景详细多了。赞尼诺希望自己给道琼斯带来完全不同的体制。其中一项副题是关于开始在《华尔街日报》头版出售广告的。其余议题是典型的赞尼诺风格:他在致力于道琼斯公司的去报纸化和数字化——这从他在MarketWatch.com和Factiva.com收购案中的表现就可一窥端倪。
当2009年三年计划结束时,道琼斯公司的电子商务收入将占到总收入的一半以上,他这样告诉董事们。当时,印刷版报纸收入占公司收入之比远高于一半。《华尔街日报》新闻室有人揶榆道,只要旗舰报纸收入缩点水,这一点就能做到了。赞尼诺计划中的重要一点是,最终表现如何要华尔街说了算,他告诉董事们,三年后,道琼斯股票将价值47美元一股,这与当前价格比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了。在演示的最后阶段,董事们开始给赞尼诺反馈。有人说,这个计划令所有人满意。
“那么,”霍卡迪说,听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
接着,霍卡迪开始大谈公司的未来,谈班克罗夫特家族将来会不会动卖掉公司的念头。这个话题对道琼斯公司的生存是至关重要的,但几乎从未被讨论过,至少从未在这间全木会议室里被讨论过。赞尼诺并没有向班克罗夫特家族董事提及自己和默多克碰过面,但他和公司法律总顾问说过,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会议室里的三位班克罗夫特家族董事——莱斯莉·希尔、丽莎·斯蒂尔和克里斯托弗·班克罗夫特,对会议的风云突变大惊失色。迈克尔·艾利芬迪看起来一副被人暗算的样子。董事会几乎从未提到过班克罗夫特家族的投入问题,而家族也遵循着传统,一直在董事会里扮演者他们该扮演的角色。现在,突如其来地,没有任何过渡和准备,这个问题被人抛出来了。大象走进了房间,让每个人都看到了它。艾利芬迪才刚刚加入这场游戏,这一幕又着实古怪,牵扯到所有派系,因此他感到董事会在窃窃私语:“让我们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让我们看看他是不是能够驾驭瞬息万变的局势。”
艾利芬迪还记得班氏家族在海明威巴恩斯的会议,当时,当任性出格的威廉·考克斯三世令人厌恶地说出默多克将向道琼斯报价时,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按照董事会和家族传统的象征性沟通和合作方式,艾利芬迪和班克罗夫特家族并未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董事。没有人认为威廉当时处于完全正常或是认真的状态,他们认为这只是麻烦制造者的又一出恶作剧。家族董事和非家族董事的关系向来是外热内冷。2003年,哈默先斩后奏地拒绝小阿瑟·苏兹贝格令弗农·乔丹大发雷霆。“见鬼去吧!”如果家族继续如此这般把消息秘而不宣,像他这样的人还会继续干下去吗?乔丹是震怒了。
P101-105
默多克用商业化的方式去改造一份声誉卓著的商业报纸--文章轻型化,版面全彩色,顺应流行情绪,运用更多科技等。所有这些让《华尔街日报》好看了,但“好看”不等于“看见”,“看见”往往和严肃专业的洞见相关。要了解默多克文化和《华尔街日报》传统的内在冲突,本书似乎是一个最佳向导。
——《第一财经日报》总编辑 秦朔
一场商战,新闻人既是报道者又成为当事人--《华尔街日报之战》至少是商业记者必读吧。
——《全球商业经典》杂志总编辑 何力
起伏宕荡的故事,惊心动魂的事实。两大传媒家族,围绕世界最强国家、最大城市、最牛财经报纸的明争暗夺,是新钱与老钱、新世界与旧世界的又一次较量。《华尔街日报》百年传统或生变,或延续生存,却令人叹息。
——《财经》杂志执行主编 何刚
望族拥有并隐然代表社会护持有影响力美国大报的模式,在《华尔街日报》终结了:如果在商业上不能自立,如何独立于商业利益?
——财新传媒主编、《新世纪》周刊主编、财新网总编辑 王烁
这是一部引人入胜的道琼斯公司传奇,作者把这个故事写得太好了。
——沃伦·巴菲特
本书近距离描述了默多克是如何一步步攫取了美国商业媒体王冠上的明珠……在论及默多克时,作者并没有作任何道德评判,而是像鱼类学家研究饥饿的大鲨鱼的捕食习惯一样,采取了学者式的剖析手法。
——《纽约时报》
默多克对《华尔街日报》的收购,终结了班克罗夫特家族105年的控制权,震撼了整个美国新闻业。本书为这笔交易提供了放大镜。
——《经济学人》
本书描写了默多克收购《华尔街日报》的前因后果。在美国,新闻界有“第四权”(FOIJrth Estate),是与总统、国会和最高法院并驾齐驱的制衡力量。与前三者不同,“第四权”没有任何条文法律作为后盾(除了宪法),完全根植于民心。有意思的是,“第四权”这个说法来源于19世纪《泰晤士报》主编亨利·利夫(Henry Reeve),100多年后,《泰晤士报》被默多克揽入怀中,成为默多克报业帝国的英国旗舰。
如果把“第四权”誉为公民生活的王冠,毫无疑问,《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便是王冠上的两颗宝石,这两家报纸称得上是百年冤家。众所周知,美国政坛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保守派的共和党和自由派的民主党。这两个党分别受到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两家报纸的支持,没错,正是《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事实上,默多克旗下的媒体以保守派为主,国内有种说法,说福克斯新闻台是共和党的“党台”,《纽约时报》是民主党的“党报”,福克斯的所有者正是默多克。)这两家报纸尽管立场鲜明对立,实际上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旗下工作人员互相流动乃是家常便饭。在默多克收购《华尔街日报》的过程中,《纽约时报》如何反应真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情。
收购《华尔街日报》是默多克一直以来的梦想,但他的行事风格很难令《华尔街日报》的编辑们接受。在《华尔街日报》的编辑眼中,如何做新闻是至高无上的,至于赚钱,那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做的事情,因此《华尔街日报》的业务部门和新闻部门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华尔街日报》有着独特的排版(特别是头版)和报道风格,不追求最新最快,但以深度博取阅读者好感。默多克虽然有自己的新闻梦,但他骨子里首先是个商人,报业帝国、媒体巨子之类的成就和头衔无非是一种成功方式而已。因此,不可避免地,他需要对《华尔街日报》进行改造,而改造的目的,说穿了就是为了赚钱——《华尔街日报》编辑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但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因为大势站在默多克一边。
默多克赶上了好时候。首先,由于媒体业的式微,《华尔街日报》的母公司道琼斯集团连年亏损,于是其所有者班克罗夫特家族就变得有隙可乘——其实班氏家族各支矛盾本已很深,世道一坏,便离心离德了。其次,《华尔街日报》中来了一位非新闻出身的高管赞尼诺,他一步步爬到了首席执行官的位置,并成为默多克打入《华尔街日报》和班克罗夫特家族的切入点。这样好的机会,精明如默多克又怎么可能容忍错过呢?借此机会一举拿下《华尔街日报》,实现自己几十年的梦想,完成报业帝国最后一块拼图,默多克不可不谓打出了漂亮一仗。
但是之后的事情似乎并没有照着默多克的如意算盘发展。进入2011年,默多克陷入了窃听丑闻,大有身败名裂之势,而《纽约时报》似乎重整旗鼓,到今年第3季度显示已经实现了扭亏为盈,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总之,《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班克罗夫特家族、默多克家族,这就是本书故事的主线,四方及其顾问阵营之间的互动既紧张又活泼,中间还穿插着诸多不为人知的轶事,加上作者文笔上佳,读来可谓畅快淋漓。 最后,在本次翻译过程中,有很多朋友都提供了不同程度的帮助。程亮、曹玉兰、李敏参与了部分章节的翻译,时红云、张苏、张惠、肖一石为译者提供大量相关的背景资料,程玉鹏、高明霞、樊荣荣参与了译稿最后的审校和注解工作,在此一并致谢。
战斗开始了
2007年8月,一个暖和的夜晚,盖尔.格雷格(Gail Gregg)信心满满地走上舷梯,参加巴里.迪勒(Barry Diller)的游艇小聚会。然而当她望见丈夫小阿瑟.苏兹贝格(Arthur Sulzberger Jr.,《纽约时报》发行人)的对头鲁珀特.默多克时,今夜的美好愿景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恨不得一头跳进哈德孙河中去。
这场派对必定会引来无数花边杂志的关注,但其本意绝不是为了生产八卦材料,举办者也没有给任何狗仔队发出邀请。这是一场权势人物的私人聚会,意在交换信息,互通有无,为未来合作埋个伏笔。在夕阳西下的静谧中,大佬们相互发展着关系。但在觥筹交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美国最有分量的两大出版媒体的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这场战争事关谁能主宰美国人读什么、想什么以及信什么。
身处这条118英尺漂亮游艇上的宾客们都知道,事实可以花钱买,价高者得。媒体帝国不仅是在报道新闻,同时也在选择并制造新闻。不过今晚的官方主题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商业,而是先从哈德孙河上观赏迪勒的IAC(InterActiveCorp)新总部,然后再游河。迪勒是个好主人,也有点显摆的意思,一周前就开始谋划这事儿了。晚灯将完美呈现这座颇有争议的建筑。它由弗兰克.格里(Frank Gehry)设计,外形犹如八张展开的风帆,意欲下水起航。但在那个特殊的夜晚,这座奇特优雅的宏伟建筑并非最大的新闻点。
凌晨时分,鲁珀特.默多克得到了交易确认——他将以50亿美元从班克罗夫特家族手里买下道琼斯公司和《华尔街日报》。班克罗夫特家族是美国屈指可数的延绵至今的新闻家族之一,拥有道琼斯公司已经整整105年,期间,在《华尔街日报》中产生了33个普利策奖。除了新闻集团之外,道琼斯公司历史上仅有的另一次收购发生于1902年,克拉伦斯.巴伦(Clarence Barron)花13万美元买下了它。有人说巴伦是财经报道的鼻祖,但班克罗夫特家族称他是“祖父”。他是波士顿新闻局(Boston News Bureau)创始人,当年用从妻子杰茜.沃尔德伦(Jessie Waldron)处借来的钱买下了道琼斯公司,首付为2 500美元。沃尔德伦私房菜很有名,身高五点英尺四、体重三百三十磅的巴伦曾是那里的长期老客户。
巴伦的收购保证了班克罗夫特的后代们始终能够荣辱与共,不管他们有多不情不愿、貌合神离。否则的话,这个波士顿家族“无非是另一个纨绔之家”——老一辈们最恨被人如此看待。一代复一代,班克罗夫特家族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默多克的钞票让他们彻底分崩离析。这使得他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这笔50亿美元买下“美国梦之报”的收购将成为他饱受争议的职业生涯的高潮,并将决定这个世纪的走向。《华尔街日报》将成为新闻集团的旗舰。
默多克今年76岁,头上已经半秃,剩下的头发染成红褐色,整齐地向后一梳到底。他的脸上布满了沟壑,只要一笑,深深的皱纹就会爬上前额,久久不会消失。在那个闷热的夏夜里,默多克显得精神轻松,神采奕奕,用他的澳洲软腔感谢前来祝贺的人们。近20年来,他一直梦想着这一幕。但这笔收购是否真的是一场胜利,在汉普顿和其他地方仍是这个夏末的热门话题。有人认为这笔收购可笑之极,纸媒早已是明日黄花了。大多数人则注意到默多克总是沉迷于对他所谓的“民粹”报纸的痴迷,如今,这种痴迷把他自己引向了不可能的挑战——在传媒业面临一个世纪以来最危急局面的时刻,在这样一个深受人民喜爱但受众日寡的成熟媒体中酝酿变局。
2007年,默多克身家高达90亿美元,位列《福布斯》400美国富人榜第33位。但他仍是一位斗士。他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刚刚在混编顾问团的帮助下,用自己股东的钱买下了道琼斯公司。这将使他面临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这家古板守旧的报纸和日趋显露的灾难会拖垮他的庞大帝国吗?他的生意,以及他的声望,都在面临严峻考验。
盖尔.格雷格地位独特。他是默多克最大的竞争对手——掌握着《纽约时报》的苏兹贝格家族第一夫人。她和丈夫坠入爱河的时候,两人还都是一心渴望出头的年轻记者,那时的新闻业因为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捅出水门事件的华盛顿邮报记者)而充满了浪漫色彩。尼克松下台后,记者走上了神坛,全美国都在热烈追捧这个“第四阶级”。但这样的狂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时至2007年,身为美国最有权势的出版王朝的一员、统治曼哈顿最冠冕堂皇的贵族早已失去了吸引力。在线竞争者在网上无情地嘲弄着曾经不可撼动的《纽约时报》,纷纷预测着报纸业将在何时退出历史舞台。
其他宾客中也不乏腹背受敌、前途茫然者。技术正在判决老式垄断模式的死刑,而这正是报纸赖以成为美国伟大行业的模式。美国人不再深爱他们曾经一日不可无的出版业了,媒体公司正在走向崩溃。读者越来越没有耐心。他们还在订阅他们觉得已经没有生命力的报纸,但自己公司所有者的丑闻、观点、喜怒和个性才是他们所关心的。放眼全美,大量报纸徘徊在消失的边缘,但新闻——战争、恐怖主义、经济灾难却比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劲爆。
即使是骄傲的苏兹贝格家族,看起来也不再稳如泰山了。以前,盖尔的到来会吸引全体宾客的目光,现在不了。不过,在一闪而过的跳河想法之后,盖尔的面色早已恢复如常了。事实上,当她看到默多克的时候,她还脱掉了自己的鞋子,以免踩坏了亮闪闪的白色甲板。她挤出一个笑容,走上了甲板。
这一年对《纽约时报》来说是可怕的一年。付费阅读人数大减,广告收入亦然。当年年末,公司还把总部大楼抵押了出去,以换取墨西哥亿万富翁卡洛斯.斯利姆.埃卢(Carlos Slim Helu)的高利贷。不过,苏兹贝格家族认为自己能够撑过去。在美国新闻传统的支持者中,苏兹贝格家族有着不可企及的地位,他们积极参与经营,在编辑和宣传方面有着重要影响,也在身体力行地推进着报纸现代化。但是,他们真的能够撑过去吗?默多克和其他篡位者对他们的老格雷女士是否也虎视眈眈呢?默多克对纽约《时报》竞争对手、唯一的另一家真正具有全国性影响的报纸的拥有会伤害纽约《时报》吗(默多克必将让《华尔街日报》变得更加商业化)?或者说,他会进一步破坏已经疲软不堪的报纸业吗?
三个月来,盖尔和阿瑟惴惴不安地看着默多克试图将《华尔街日报》揽入怀中。这位媒体大亨有着丰富的收购战经验,与那些鄙视他的吸引眼球的标题和低俗不堪的报道的“卫道士”们战斗,对他来说其乐无穷。默多克的外来者身份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近半个世纪以来,他一直是全世界传媒业大佬。一些人将其最近的动作看做暴发户对传统的压倒性胜利——这个观点默多克倒是很喜欢,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事实是,许多班克罗夫特家族成员并没有将他视为搅局者或入侵者,而是把他看做救世主。
苏兹贝格家族则在苦苦追求着不同之处。盖尔至今仍称默多克“很讨厌”,哪怕他的出发点或许只是要让传媒业活下去。苏氏家族担心,这样的出发点会动摇这个国家的言论基石。他们知道,或许一家(没准是两家)强大的幸存者将成为美国全国性报纸。默多克认为这场竞赛将在他的新旗舰和《纽约时报》之间展开。
传媒业仍然深深吸引着默多克。默多克出生于一个报纸世家,21岁时就继承了他的第一家报纸——《阿德莱德新闻报》
(Adelaide News),当时他还是牛津大学的大一新生。不出几年,在进行了一系列包括《悉尼日报》(Sydney Daily)和《星期日镜报》(Sunday Mirror)的收购之后,1964年,默多克发行了澳大利亚首家全国性报纸——《澳大利亚人报》(Australian)。43年后的今天,默多克陆续吞下了20世纪福克斯制片厂、福克斯电视台和“公正、公平”的福克斯新闻帝国、英国天空广播公司(BSkyB)、天空电视意大利卫星频道,如今又买进了《华尔街日报》。
默多克继承了父亲基斯(Keith)的政治观点。老默多克曾在竞争《澳大利亚人报》澳大利亚一战随军记者资格中败北,一怒之下写了一篇声讨加里波利(Gallipoli)战役的檄文。但这篇文章没有通过审查,不能发表,于是基斯把文章直接寄给了澳大利亚首相。这是一篇错误百出的文章,但仍旧引起了爆炸性的轰动,导致了战役指挥官的撤职。有人甚至认为是这篇文章结束了加里波利战役。历史学家认为,基斯.默多克的文章对加里波利战役所造成的影响超过了任何一篇媒体报道。
鲁珀特与乃父一样不拘小节,绝不会站在新闻客观性的原则背后缩手缩脚。默多克从不惮使用自己的媒体帝国——特别是他的花边小报,来增加自己的影响力。事实上,他正是用影响力来衡量旗下报纸的成功的。在英国,给他带来最大影响力的是《太阳报》(Sun)。该报拥有800万
读者,它的第三页女郎是英国最有影响力的东西,远超任何一份其他报纸。《太阳报》甚至左右了1997年英国议会选举——由于默多克抛弃时任首相约翰.梅杰倒向布莱尔,这份撒切尔主义的英国八卦小报开始鼎力支持工党,最终让布莱尔以压倒性优势获胜。这一事件令英国保守党既震惊又愤怒。这就对了。默多克才不顾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公也好,于私也好,于媒体也好,都是如此。
持保守风格的《华尔街日报》是《纽约时报》的天然对头,为了对付作为自由主义媒体的《纽约时报》,默多克肯定会把自己的掠食政策落实到《华尔街日报》中去,打造一个更难对付的竞争者。《华尔街日报》是精英们的不二选择,但电视新闻频道、其他报纸和杂志仍然看《纽约时报》的眼色行事。这使得默多克相当不安,他知道苏兹贝格对《纽约时报》每一版的政策。默多克相信,老派的客观姿态只是《纽约时报》诱使读者接受左倾观点的办法之一。他的《华尔街日报》从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风格,但将来会掀起一场传统的游击队加麻雀战的新闻战争。未来之战已经打响了。
默多克出生于大户人家,牛津毕业,这使他任性专横,但他从不表露出这一点。他从不露富,看起来相当反对纨绔之风。他有六个庄园——分别在纽约、洛杉矶、伦敦、长岛、卡梅尔(Carmel)和北京,这样做并非为了摆阔,而是为了方便。财富装备并不是他想要的。对默多克来说,伟大的竞争本身就是回报,他时时刻刻在准备着下一步行动。有戏剧性的地方就有默多克,但他从不以专制TV大佬或其他社会形象示人。他每天都在准备战斗,还要求自己的员工(大概有6万人)要有海盗精神。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这位澳大利亚人开始了征服曼哈顿之旅。首先,他买下了自由派报纸《纽约邮报》,并改变了它的政治观点。接着,他又买下了《纽约》杂志,该杂志为了抵制新老板对自己的重新定位,几乎全体辞职。曾几何时,没有人能够想象他会向道琼斯公司出手,但运气来了挡不住,机会之门朝他打开了,也被他抓住了。
克拉伦斯.巴伦离开人世已有80年了,他的家族与这位在1928年留下157.5万美元的“祖父”已经没有多少共同之处了。没有人在他的公司里工作,也没有人继承了他的事业激情。(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什么新闻吗?有什么消息吗?”)他们靠着巴伦养女简于20世纪30年代寡居后设立的家庭信托生活。大部分资金与家族企业挂钩。简的三个子女——杰西.考克斯(Jessie Cox)、简.库克(Jane Cook)和小休.班克罗夫特(Hugh Bancroft Jr.),靠着这笔财富过着优渥的生活,在波士顿后湾区(Back Bay)的大宅里骑马消遣度日。(休、杰西和简分别于1953、1982和2002年逝世。)
他们的后代没能和睦相处,分裂为三个分支,每个分支拥有的家族财富份额差不多,如今都朝默多克低了头。默多克的报价——50亿美元,或每股60美元,让班克罗夫特家族的原始财富增加了5亿多美元,足以让35名成年成员继续过上几年早已习惯的生活。但班氏家族对于默多克的报价产生了深刻的分歧,而卖掉道琼斯的决策更是让他们之间的裂痕再度加深。
班克罗夫特家族没人愿意承认,鲁珀特.默多克的求购神似当年的巴伦。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克拉伦斯.巴伦抛弃了道琼斯公司已故创始人查尔斯.道(Charles Dow)的遗训——禁止《华尔街日报》宣传政治候选人和为赫伯特.胡佛拉票。和默多克一样,祖父巴伦也有好几处别业和一位亲信。他每次出行都要带六箱行李、一位秘书、一位司机,还必须配备一名男护士为他系裤子和鞋带,因为他实在太胖了。
随着一代代的繁衍,巴伦的后代们早已没了“祖父”身上的优点,他们采取了不干涉政策来保护宝贵的祖业。“让专业人士去打理”成了家训。这种有益的忽视在家族中存在明确家长时做得还不错,在报纸业风平浪静的大部分年代里,担任家长的便是巴伦的外孙女杰西.班克罗夫特.考克斯,一个无礼、吵闹、爱马的女人。1982年,班克罗夫特家族在曼哈顿21俱乐部庆祝道琼斯公司百年华诞。会上,这位面相圆润的祖母又开始说她那个标志性故事了——想当年,未来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想在麻将中出千,被她逮了个正着。杰西平时住在波士顿,夏天会短暂地前往班氏家族夏宫“橡树庄”(The Oaks)避暑。极尽奢华的橡树庄位于科哈西特港(Cohasset Harbor),拥有28间屋子、网球场、船坞和马术造型的瓷器——杰西爱马的最佳写照。这座房子最早由巴伦设计,原本是维多利亚风格的木屋,在他死后被女婿休.班克罗夫特用砖石推倒重建,送给其女杰西作为结婚礼物。在这里,她款待过艾森豪威尔总统、举行过优雅的马术比赛,科哈西特地方史专家称这段时间是这个小镇历史上的“辉煌篇章”。在21俱乐部晚宴之夜,道琼斯公司正处在成功和权势的顶峰。杰西的儿子小威廉.考克斯(William Cox Jr.)称《华尔街日报》是“美国最他妈牛x的报纸”。
但那天晚上杰西心情糟透了。作为一位波士顿体育迷,她一直是当地棒球队的铁杆粉丝。波士顿红袜队在过去十场比赛中输掉了六场,屡战屡败令杰西十分郁闷。有一位晚宴来宾提到了这件事,让她大怒。
“妈的,红袜队在搞什么飞机?”她咆哮道,使劲地敲打着身边的桌子。然后,她跌了一跤,把她的亲戚们吓坏了。不久,杰西撒手人寰。她死后,班氏家族仅有的一点凝聚力也烟消云散了,“专业人士”的权力一日胜过一日,开始替班氏家族打点起财务决策来了,直到休.班克罗夫特这一支的后代、克拉伦斯的曾曾外孙女、32岁的伊丽莎白.哥斯(Elisabeth Goth)决定和她的三表弟、杰西的曾孙比利.考克斯(BiLly Cox Ⅲ)三世联起手来挑战“专业人士”。
除了偶尔的爆发,班克罗夫特家族渐渐成了鲜为人知的王朝,论血性,他们不如肯塔基州宾厄姆家族(Bingham);论曝光度和影响力,他们不如华盛顿的格雷厄姆家族;论社会威望,他们又比不上加州的钱德勒家族(Chandler)。这些都是美国报纸世家,宾厄姆家族拥有《路易斯维尔消息报》和《时代》,格雷厄姆家族拥有《华盛顿邮报》,钱德勒家族拥有《洛杉矶时报》。一开始,在经历了早期的加价后,默多克原本以为事情就能落局了,但他后来发现,当把钱和新英格兰人纳在一起考虑的时候,诱惑的过程就不止是几场社交聚会那么简单了。
班克罗夫特家族笃信《华尔街日报》的大名。他们并没有什么野心,虽然被剥夺了头衔,但仍然远远地关注着《华尔街日报》。和其他媒体家族一样,他们从未向大集团低过头。大集团会篡夺《华尔街日报》的发行
权,给它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不过,和默多克不同,班氏家族允许自己的报纸支持他们不想支持的政治观点。班氏家族的观点是亲自由派的,但他们一直支持着极其保守的《华尔街日报》编辑部——那里的哲学是“自由市场,自由人民”。《华尔街日报》的社论通常会引起社会的轩然大波,它是保守运动的旗手。但是,在那个夏天,默多克做出了6亿美元的决定:挂起报价,坐等股价跌到35美元——默多克开始考虑这笔买卖时候的价格。(股价崩盘的可能性很高,班氏家族看着节节下跌的价格心急如焚。)或者他们也可以接受默多克的报价,这会让他们手中的道琼斯股份增值5亿多美元,但道琼斯将一次性完完全全“交给专业人士”了。
夕阳将哈德孙河照得闪闪发光,14位派对嘉宾参观了迪勒那价值1亿美元的新建筑。那里是IAC集团旗下子公司——家庭购物网(Home Shopping Network)、特玛捷(Ticketmaster)、贷款树(LendingTree)等公司的大本营,过客常常会被它的外形所迷惑。迪勒决定把默多克也请来纯属灵光一现。默多克是他的前老板、朋友,有时也令他饱受折磨。那天早上,他打电话给默多克道贺,顺便下了请帖。他们两人颇有一段渊源。
迪勒在默多克的得意之作——福克斯电视网络的建设中居功甚伟。当时,福克斯硬是在三大电视网看似不可动摇的主宰地位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迪勒为默多克鞠躬尽瘁了十年,但默多克却拒绝给予他在自己协助打造的公司中一个合伙人的地位,这大大出乎了迪勒的意料。当时默多克已然显示出了对家族控制的自我保护本能。不过后院也遇到了大麻烦。这要从默多克被一位年轻女子吸引说起。
20世纪90年代,默多克就盯上了中国的发展机会,同时盯上的还有一位星空传媒(Star TV)的年轻中国女员工。她叫邓文迪,一位车间主任的女儿,比默多克小了将近40岁。邓文迪与默多克的第二任妻子安娜不同,她不会唠叨默多克工作太忙,要求他在家里多呆些时间。两人珠胎暗结,默多克至今仍一口咬定他们是在他与安娜分手后才开始的。但这个说法就连他的子女们都不相信。他和安娜有三名子女,与发妻帕特里夏.布克(Patricia Booker)也有一个女儿。“他们绝对有地下情。他的一位朋友告诉了我。”一位子女如是说,“不过他到死都不会承认的。”
迪勒派对夜的那个晚上,邓文迪正在旅行,未能前来。安娜.默多克仍然占据着新闻集团董事会的一个席位,在总部大楼有一间办公室和一位助理。但在公司里,她很少不参与组织高管夫妇的社会活动,捍卫她的儿女们在默多克帝国的未来地位。和安娜不同,邓文迪躬身参与新闻集团的业务,而且从不计较是不是核心业务。她是新闻集团MySpace社交网络中国业务顾问。她还在计划和影星章子怡合资开一家制作公司。有一次,在默多克的游艇上,邓文迪把章子怡介绍给了以色列风险资本家、时代华纳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维维.尼沃(Vivi Nevo)。这俩人后来成了一对。
邓文迪将默多克带进了21世纪,让他穿起了时尚的黑T恤。但年轻妻子的努力战胜不了不饶人的岁月。默多克的眼袋开始松弛了。他在谈话中走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他看上去更像是慈祥的祖父,而不是贪婪的大佬。他手下的一些高管把他对《华尔街日报》的服软视为他衰老的证据。
那天早上,迪勒给默多克打了个电话,道贺之余揶揄道:“我知道,你已经无欲无求了,但我可是请到了某些人哦,希望你也能加入。”许多商业帝国缔造者都有举办庆功派对的习惯,但迪勒知道默多克不是社交动物,更不喜欢抛头露面。默多克昨天下午已经和几位高管开了瓶西拉红酒(Shiraz),但他没有多少朋友可以与之分享成功。
“好啊,”默多克回答,“我会来的。”
迪勒向来讨厌冷清。把苏兹贝格和默多克延到一个房间能造成有趣的暗战。这对迪勒来说绝对值得一试,这位派拉蒙前掌门人的社交生活就像开胸手术一般刺激。其他宾客也希望掂掂两位竞争对手的份量。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默多克轻轻地踱上了甲板,踩着不那么稳当的步伐向纽约市长迈克尔.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走去。言简意赅的布隆伯格以前也是个商人,他带着诚恳的热情迎接了默多克。默多克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与好莱坞人士相比,他更喜欢政客,而布隆伯格的商业背景和雄心勃勃让他成了默多克的朋友——他这样的朋友肯定能派上大用场。布隆伯格可以把话说到默多克心坎里去,和他谈媒体和政治。市长先生的长期支持者、纽约市尊贵的非正式第一夫人戴安娜.泰勒(Diana Taylor)此刻正在和《时尚》杂志的安娜.温图尔(Anna Wintour)交谈,后者一直很仰慕泰勒的风韵,几年前曾在《时尚》杂志上发过一篇描绘泰勒的五页长的报道。
在他们身旁交谈的是电影导演迈克尔.尼科尔斯(Mike Nicholls)和妻子戴安.索耶(Diane Sawyer),他俩是迪勒开派对的御用座上宾。《名利场》杂志编辑格雷登.卡特(Graydon Carter)也在场,自从迪勒帮他在好莱坞打点过梦幻般的奥斯卡典礼会后晚宴之后,他就成了这位大佬的粉丝。和卡特交谈的是《时代》公司总编约翰.休伊(John Huey)和来自《华盛顿邮报》公司控股家族的拉里.韦茅斯(Lally Weymouth)。不久后,韦茅斯的女儿凯瑟琳(Katharine)就会接过《华盛顿邮报》发行人一职。前《纽约时报》记者、后来成为传媒业呼风唤雨的投资人的史蒂夫.拉特纳(Steve Rattner)则在和卡特的老婆安娜说话。拉特纳是苏兹贝格的知己。
默多克和嘉宾们一一打过招呼,苏兹贝格和迪勒则在和布隆伯格交谈。布隆伯格公司的新总部——一座金光闪闪的纪念碑式建筑不久前刚刚落成。事实上,这三个人都面临着造房子的难题。苏兹贝格刚刚视察了第八大道《纽约时报》新总部的竣工,那是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的手笔,看起来像是看管松散的监狱。批评家指出这幢建筑体现了《纽约时报》过于内秀的气质。不过正是这种特殊的进取心造就了《纽约时报》位于世界各地的35个记者站和它的全球视角。《纽约时报》的目标一贯是给读者带去美国海滨和布拉吉丽娜(即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茱莉的合称)以外的消息。当时是,在美国找出第三家能与《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相媲美的刊物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派对上的不少人在想,默多克有能耐打造这样一个机构吗?还是他仅仅是买下一个而已?
在船上,苏兹贝格把默多克拉到了一端。“我想,如果我不告诉你我们准备就你收购《华尔街日报》一事在明天的《纽约时报》上发表一篇社论,我们是没办法坐下来共进晚餐的。我已经看过这篇社论了。我向你保证,你将不会觉得它是一篇彻头彻尾的反默多克社论。”默多克谢了苏兹贝格的提醒。两人继续交谈着,分享着对这个行业状况的见解。虽然两人截然不同,而且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他们却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融合着,因为在这个地球上,还没有第三个人能像他俩那样决定着报业的未来。默多克一如既往地直白,他表明了自己对《华尔街日报》的打算,也不掩饰自己对《纽约时报》报道道琼斯收购消息的恼怒。虽然气氛紧张,但这次谈话是友好的,两人几乎是在互相打趣。
游艇逐渐靠近自由女神像,宾客们聚拢在长方形晚宴桌周围,互相开着玩笑,以避开默多克收购案这个惹人讨厌的话题。他们回到迪勒的大厦里作了一番走马观花,由衷地赞叹着这幢鼓起的洞穴式建筑。
夜色渐深,苏兹贝格夫妇走在大街上,而其他宾客——大佬们、编辑们、电影制片人们的司机早就开着车恭候在精心选定的地方,等着把他们送回舒适的家里去了。苏兹贝格夫妇发现他们陷入了困境——这个时间在曼哈顿远西段根本打不到出租车。一位客人出于好心提出送他们一程,他们接受了。钻进车中的阿瑟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媒体大亨的模样。“哇哦!”他说道。这个星光闪耀的夜晚令人印象深刻。
第二天一早,默多克在办公室里谋划着自己的下一次收购——用他一度很喜欢但目前已不再感兴趣的社交网站MySpace交换雅虎的股份。这时,一则新闻标题“注意:竞争”令他勃然大怒,这就是苏兹贝格昨晚给他打过预防针的社论。这绝对不是无伤大雅的提醒,在默多克看来,这是《纽约时报》在朝他开火,让他知道《纽约时报》在盯着他。
要是我们身处另一个行业,那么一桩来自强有力竞争者的高风险收购会让我们兴奋不已,”文章如是开头,“但在我们这个行业,不是这样的。好的新闻是美国民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只有竞争才能带来新闻的繁荣。
文章不出意料地指责美国和外国媒体没有报道此事,《纽约时报》大有高处不胜寒之感,‘《洛杉矶时报》这个曾经的可怕对手”都没有提到这则消息。然后,文章赞美了默多克到来之前的《华尔街日报》。再接着,《纽约时报》话锋一转,将矛头全指向了他:
《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详细报道了默多克先生是如何对他的媒体产业指手画脚的:“他自食其言,干涉《泰晤士报》的独立报道;他会迎合一些国家的领导人,让其卫星频道星空传媒不再转播BBC的新闻。”文章的结论是:“默多克先生如果想要保护自己那50亿美元投资的话,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护《华尔街日报》的编辑质量和完整性。这样做对所有美国人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以直来直往自居的默多克被昨晚苏兹贝格的空头支票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又是一次以可预料的方式对他的攻击,他对这种攻击都已经懒得回击了。“这不是一篇彻头彻尾的反默多克社论,”他想道,“我鄙视他的这种说法。”默多克匆忙地写了封信,开始了和对手的跨纽约大战。
“很高兴昨天晚上再一次见到了你,不过我并不同意你们今天的社论的说法。”他写道。接着,他逐点批驳了《纽约时报》的指责:“我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说了,我从来没有因为政治原因把BBC从星空传媒拿掉,我也从来没有给任何一个《泰晤士报》或《星期日泰晤士报》的编辑施加过政治压力,甚至连暗示都没有过。”在信的结尾,他直刺苏兹贝格的自吹自擂——从不干涉报道的谨慎所有者,狠狠地挖苦了他一番。“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他写道,“我将以你为榜样和我的编辑打交道。”这招虚与委蛇简直和苏兹贝格的“我认为它绝不是一篇彻头彻尾的反默多克社论”如出一辙。当默多克和他的编辑们对话的时候,他会以哪个苏兹贝格为榜样?
默多克按捺不住要在最后再刺他一下。信的最后一行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