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够远的,坐了很久的车,然后,沿着一条河边上走。山谷很窄,窄得像一条长蛇。那年,要不是父亲下决心领着我回老家一趟,我真不知道,老家竟在深山里,很荒僻,却很美。河的两岸青山耸峙,河水中岩石要么只露出一点点,要么干脆没在水中。河水顺着蛇一样的山谷流淌着,很远,不知尽头。老家破旧的房子建在河边,打开门,就看到绕着稻田流淌的河水。 阳光停留在岸边竹子的末梢,原始稻作田里耕牛悠闲地时而低头啃着青草,时而抬起头来独自哞哞,似乎向我讲着一些远离喧哗的事情。平时,父亲总是对我们尽情地说起那些艰难岁月走过的十万大山,却从来没有向我们谈过家门田园的一湾碧水。 老家永远是游子难以释怀的归宿。父亲离开几十年后第一次回到老家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站在这条小河边上的时候。我想,在这之前一个个寂寞和相思煎熬的夜晚,父亲一定会常常梦见这条小河,这清澈河水,一定是他儿时常常眷顾的地方,因为这条小河是村里孩子的游乐场,天天都能掀起一波波喧嚣的水花。天快黑了,忙碌了一天的母亲们记起了孩子,在一片呼唤或责骂声中,玩得正乐的孩子们一个个不舍地从河里走了上来。
那天,走进家门,父亲再也回不到童年,面对着老屋中堂墙上挂着的爷爷奶奶的相片,走过枪林弹雨和心灵摧残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的父亲,却无法堵住泪水的闸门。屋外那粼粼的水声,让他的心似有无边的寂寞和凄凉,受尽苦难的父母早已如水远去,家也随着他们而远去了。目之所及的景物,令父亲奔涌般的泪水如湍急的河水,在他的心里搅起圈圈旋涡。
在现在说起来快要让人忘记的日子里,父亲循着小河流水的方向,用一个青年的热渴,敞开了深藏的夙愿。可是他看到的是人们艰难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他背负了忧患和创伤。也许他曾经把流过家门的河作为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倾听者,看着身边流过的河水,想要找寻心中的上善之水,更找寻哪一条河可以成就他梦中的奔腾不息和汹涌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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