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的作品造就无数“小资”拥趸。《蝴蝶已飞(精)》中,作者的笔下跃然着二十年代的无轨电车、三十年代的民国女子、四十年代的爵士乐、五十年代的狐步舞、七十年代的情人墙、八十年代的开放与飞扬、九十年代的拜金风潮。 “阅历三部曲”是一部城市传奇、时代风尚的百科大全。
继“上海三部曲”《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红颜遗事》后,推出“阅历三部曲”《唯美主义者的舞蹈》《上海色拉》《蝴蝶已飞(精)》。《蝴蝶已飞(精)》囊括了陈丹燕1986年至今的散文佳作,见证作者二十五年来目睹的世事,是为“阅历”。
我在继续写一个长篇小说,关于在上海生活的买办家族的故事。这是我写了八年散文和非虚构作品以后,再一次写虚构的小说,一个由原型故事脱胎而来的长篇小说。在这部小说里,我想写出上海历史中独特的是非莫辨、复杂丰富的面貌。按照从前何小鲁的说法,与买办与列强纠缠在一起的上海,是从中华民族伤口上开出来的美丽罂粟花。我想写出与向西方开放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被喜爱、被痛恨或者被冷落与珍藏的历史给上海人的生活和心灵带来的影响与压力;想写出这座城市中一部分人的重负、活力和梦想;想写出这座城市性格里深藏着的对西方世界的眷恋。总是有记者问,你认为自己是上海的代言人吗?我从来当不成上海的代言人,这是个都市,都市表示,它有多重的生活方式与生活状态存在,一个人、一种人,永远也不会成为其他人、另外数种人的代言人,人群与人群之间,价值观、世界观和是非观相当不同,甚至因为住在不同的街区,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同的。怎么代言?我写上海,仍旧是因为我对这个城市有了解它的兴趣,有着想要表达自己观感的热情。
长篇小说写得很辛苦,在结构上花了很多功夫,在采访上花了更大的功夫。但是,从中学到那么多,所以感到安慰。常常在电脑前工作八小时以上,不间断,中间尽可能不休息,因为一旦被打断,就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再进入情境。所以午饭通常被省略了,不过并没瘦,像通常会联想的那样。只是晚上感到很累,背上的肌肉常常会静力损伤,伤科的医生来推拿,说:“你背上的肌肉一点张力都没有了,你说算什么?”
我说:“算是牛皮。”
医生就笑:“我没有这么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心里并不觉得苦,倒是有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坦然。
今年冬天,西伯利亚寒流第二次来袭的那个大清早,起了个大早,去博物馆看国宝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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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到2011年,这二十五年我度过自己整个青年时代,度过了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我在少年时代曾对闺中女友说,到了三十岁,就自杀吧。在少年的心目中,一个人过了三十岁,可谓老朽,生命的灵光一定已经熄灭了。少年时代激烈的心情里,不希望自己如茶花那样活着,谢在枝头上,像一块朽烂的红布。
因此,这二十五年对我来说不可思议地遥远,但不可思议的是,如白驹过隙,它转瞬之间便已过去。三十岁时,觉得人生有诸多责任与留恋,我还有条新裙子没穿呢。四十岁时刚刚完成《上海的金枝玉叶》,正迷恋非虚构写作的那种空间感,准备写《上海的红颜遗事》。五十岁时在北极见到了神性的自然,突然得到了自然的精神抚慰,世界在我面前展开了越来越宽广的道路,我觉得自己每一条皱纹都来得不容易,每一根白发都有变白的理由。原来,生命的成熟是这样完成的,好像交学费那样,你交出青春,换得智慧。
这三本编辑成册的散文,是我在这二十五年中点点滴滴写下的生活记录。我身处一个巨变的时代,偏安于几条背静的街道,独自坐在椅子上,探望奔涌而过的生活。它们是我记录我之所见的过程中,自己渐渐成长的感受。比起我见识过的那些风起云涌的人生,比如黛西,又比如姚姚,甚至三三,还有颜永京,这些散文记录的我的生活,真是太静了。只因为我身处这个时代,所以两相对照,能看到这时代映照在我生活寂静的池塘里,原来倒影如此。
远离少年时代,我渐渐以为,造就一个人的背景,一是他的出身,二是他的时代。一个人的阅历看似只是接受命运,其实也是出身与时代在这个人身上无穷的变奏。少年时代的女友如今还时时见面,彼此望着对方皱纹中的笑影惊叹,原来我们都没自杀,转头一望,却发现三十岁时还太年轻和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