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苇缨真是急眼了,她把田嘉琳扔到地下,上前去抢田忠义。何长达哪让,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石苇缨的衣服,石苇缨一回头,直直地朝何长达撞去,可怜那县革委会副主任何长达,脚下一滑,啊呀一声叫,像段木头似的摔倒在泥水里。
“爹,爹……”“我要爹……”田嘉琦、田嘉琳哇哇大哭,尤其是地下的田嘉琳,在泥水里滚来滚去,别看人小,哭得却哇哇的,像一个小喇叭。
朱学耀一看这阵势,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何主任……”一时之间,大人叫,孩子哭,连着谴责声、起哄声,整个院子乱作一团……
何长达像茅坑里的大头蛆一样,在泥水里蠕动了几下,在朱学耀的帮助下,爬起来,饿虎扑食一般向石苇缨扑来。马春龙和其他几个乡亲一看情形不妙,跑上前去,将石苇缨围了起来。
何长达一身泥水,歇斯底里地喊道:“反了,反了!你们竟敢这样对待县领导,竟敢妨碍公务。陆文林,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抓起来,统统抓起来!”陆文林无动于衷。
“陆文林,你听到没有?我命令你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陆文林仍然无动于衷:“何主任,不能随便抓人,我们的任务是侦破赵崇舜死亡一案。”
何长达的手哆嗦着,指着陆文林和眼前的人们:“你,你们,都抗拒党的领导。好,先把这个田忠义关起来,找时间再和你们算账……”
朱学耀引导着何长达和公安人员进入教师办公室,赵崇舜安详地躺在地上,脸色像纸一样白,仿佛刚走完很长的路程,躺下休息一会儿,从脸面上看,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左右两张办公桌,桌后各有一个简易书橱,其中一张桌上放着一个还剩大约二两酒的酒瓶、两个酒盅和一些花生米、咸菜,屋内凌乱不堪;地上躺着许多本书,其中有一本没了封面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扉页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八个大字夺人眼球。
陆文林面色严峻,向年轻警察下命令:“立即勘查现场,提取证物……”
丁家滩大队部门口挂着一块“丁家滩大队革命委员会”的牌匾。大队部门外,吉普车引来了一些社员的好奇,六十年代车不多,乡下人的目光里满是艳羡,一个小女孩围着车摸来摸去,两个小男孩早已爬到车上去了。
“我们开个短会。”何长达清了清嗓子,以领导的姿态瞥了大家一眼,“赵崇舜案件,县革委非常重视。赵崇舜可不是一般人,他的父亲是大资本家,哥哥是现任国民党军官。因此要搞清楚,他的死是不是这个田忠义所为,我看他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如果万一不是,就存在他杀和自杀的可能。他杀,是一般人杀的,还是国民党特务杀的?一定要尽快查清!”
朱学耀十分小心地给大家倒上茶水,何长达迫不及待地端起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本来死了一个人,我是不用亲自出面的,有公安局嘛!可我为什么来了?同志们,目前,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时刻想着复辟资本主义,想让我们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就我县来说,阶级斗争的形势相当严峻,相当复杂,有的阶级敌人,站在明处,以攻为守,啊,有的呢,则隐藏得很深,伺机反扑,这就要求我们去发现,去揭露。看看那个田忠义的嚣张劲,看看刚才这个庄里一些人的反动样,我们不应该警醒吗?”
“陆文林!”突然,何长达提高了嗓门,“我是你的领导吗?为什么我的话你不听?”陆文林无奈:“没有啊,我严格按你的指示办事啊。”
“别说这种阳奉阴违的话,我让你把那些在校园里闹事的人统统抓起来,你照办了吗?我告诉你,要尊重领导,把心思用在斗私批修上,不可制造革命队伍内部的分裂。只此一次,如果再犯,别怪我不客气。”何长达恶狠狠地说,“会后,马上把田忠义押往县看守所。”
“这,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是杀人犯。”“啪!”何长达打了陆文林一个耳光:“你这局长还想不想干了?就这么定了。”然后,转身面向朱学耀:“朱学耀,我问你,赵崇舜是我们的重点批判对象,这你知道吗?”朱学耀忙说:“知道,知道。”
“那赵崇舜这个黑五类怎么当上教师了?”“这……”
“这什么?农村缺教师?不,不会那么简单。依我看,是有阶级敌人贼心不死,在和我们争夺下一代。”何长达咄咄逼人。
朱学耀赶紧解释:“这可不是我们大队革委会的问题。两年前,我们丁家滩小学一位老民办教师突发脑血栓造成半身不遂,三十多个小学生就成了没人教的野孩子。我们临河公社一时难以配备合适的教师,此时正好初中毕业参军退伍的田忠义回家,公社和大队思来想去,觉得田忠义挺合适。征得他的同意,田忠义就干起了代课教师,后来,就这么干了下来。”
何长达说:“田忠义的问题过会儿再说,我现在问的是赵崇舜。”
朱学耀说:“是啊,三十多个学生分属一、二、三、四年级,田忠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教不过来。去年新学期开学,来指导工作的县教育局副局长梁同宇,看到从城市下放到这里的赵崇舜是大学毕业生,便命其做代课教师。这不一直代到现在。谁也没想到,就出事了。”
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