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禹,笔名萧舟,1957年10月生于山西,祖籍河南新郑。1982年毕业于中央美院版画系。1988年中央美院版画系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至今。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院学术委员会委员。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其创作的版画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美展、全国版画展及艺术大展,多幅版画、招贴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并有许多作品被国内外一些博物馆及私人收藏。已出版专著及编著设计基础系列教材十余种,同时以萧舟为笔名从事艺术随笔、理论文章写作及游记散文、小说杂文创作。
《为天上的诸神搭座桥--周至禹遐思随笔(木刻插图版)》是其散文作品集。
《为天上的诸神搭座桥--周至禹遐思随笔(木刻插图版)》是周至禹的散文作品集。
《为天上的诸神搭座桥--周至禹遐思随笔(木刻插图版)》收录了《星光下捡拾遗落的诗句》、《期望有一天春暖花开》、《永远游不到远处的岛屿》、《以思考代替睡眠的夜》、《阴郁在高空中沉沉地瞪视着》、《黑暗中草尖上的世界》、《人生是以性格为规则的游戏》、《思想的鱼在荒流中悠游着》、《思想的尽头是想象》、《混乱与秩序的世界之谜》、《这一场战争无人知晓》、《荒野中游荡苹果花开的思想》等散文作品。
黑夜里有风呼啸着刮起来,让平安的夜有了一种愤怒的情绪,铁皮震响着进入耳膜。听树木叹息的声音,我想象到它们颤抖的身躯和不安的灵魂。
我其实想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因为只要拥有一丝丝温暖,就可以克服一切变幻莫测的忧郁。可是,这是多么令人厌恶的一种愿望。“自由的灵魂不需要怜悯”。我已经忘记是谁说的,或者,这是我曾经说的,而现在重新想了起来。
我的存在是因为“他”的存在。萨特表明了一种我和“他”相对依赖的关系。我几乎想象得出这种来自他者“注视”的眼光,包含了所有宿命和基本的关系,让我察觉到了一种寒入骨髓的本质存在。这寒冷的城市,离我很遥远,其实非常遥远,注定必然遥远。
有的时候,我会在刹那间回到故乡。而现在,我只要一盏昏暗的灯,在灯光中储存我全部的幻想和记忆。大风呼啸的平安夜里,语言像病菌一样在键盘上疯狂生长着,我在读书,在写字,将无数的饭粒、饼屑洒在键盘上。我就知道,世界不会毁灭,他人也证明着我的存在。
我想,我可以借艺术的色彩,来给予,来获取,一点点心灵上的慈悲的温暖;我可以借语言的快乐的手指,揭开不同人生的无穷奥秘。我想显示我所有的真诚,向着无穷黑暗中发出的微弱光芒,希望在这仅有的微芒中翩然起舞,蔑视一切压倒的黑暗。于是我相信,美的事物可以战胜对死亡的恐惧。语言在黑色的大丽花中酿造甜蜜,并迅速繁衍开来,然后弥漫了整个平安夜,让夜色和花色难分难解。这黑色,不也是一种美丽的色彩?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我独守黑色。
肉体与灵魂中的自由是由毁灭而诞生的,因此,这又让我心有戚戚。此刻,夜并不像往日宁静,我独自静坐在黑暗中,想象着圣诞树上无数的蝴蝶结和金苹果,心中有一种东西突然破碎了,碎到拣不起来,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宁静的水面上。碎片轻到并不沉没,只是漂浮在水面上,兀自摇动。此刻,我听得见嘻嘻哈哈的笑声,无数的车流堵塞了城市的街道,忙碌的平安夜,我将这显然是看得见的柔软,和一种恒常的自我嘲笑混在了一起,难以叙述。
但是,语言的风景在白纸上涂画出来,让我忘记周身一切的轻佻。我慢慢走到风景中去,听着昏暗中教堂的钟声渐渐响起,在同样一片轻柔的土地上,天空飘逝着时间的流云。云中有轻微的雨丝摇落。我静听着诗人在文字的山坡上唱歌,这寂静中有雷鸣般的掌声,这让我忘却了对于黑暗的恐惧,而代之以对美丽景色的欣赏和惊喜。“我的人生是我的艺术品”,这句话让所有的理性都黯然失色,唯有黑色的幽默显现出来。
当我下了车往回走的时候,大雾正弥漫着整个昏暗的京城,所有的楼房都淹没在迷茫的雾气中。只有灯光,红色的车灯,黄色的窗灯,青蓝色的路灯,五颜六色的广告霓虹灯,在雾气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然后是模模糊糊的人群在街上奔走。这几乎是一幅世纪末的写实油画,我突然恍惚了,走在人群中,我想起了意象派诗人的形容,“路灯好像是流着血。惨淡,凄凉,神色惶惶”。
风也是冷的。
在冷风中疾走可能有助于思考,我想起昨晚对真理的思考是如此简单。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斯说:“真理”这个名词几乎代表了我们生活中一切可贵的事物的缩影。如若这样讲,我确信詹姆斯对真理的定义和我不同。就好像我此刻走在街道上,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可贵事物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我没有看到任何真理?真的事物,相对不安定的事物,令人失望的事物,不可证实的事物,矛盾的事物,不自然和不正常的事物,不实在的事物,但是在我的周围,充斥了大量这样的事物,我因此看不到真的存在?
拉着胡琴乞讨的乞丐就坐在地铁口上,从地铁口扶梯上来的人群像流水一样经过他,就好像漫过岸边的一块礁石。我也曾无数次地经过这个乞丐身边,今天,我蹲下来,掏出十块钱,放进这个胡子拉碴的乞讨者面前的铁罐里。也许,这种举动只是对我自己的一个怜悯。几个小贩好像看到了城管,慌张地端着货架朝黑暗处奔跑。而开张的商店,通明的灯火像温馨的手,牵扯着街上的人的脚步。不过,想回家的人依旧行色匆匆,只顾埋着头向前走。一个夹着皮包的西装男子奔跑着, 瞬间不见;一个抹着鲜艳口红的女孩子茫然地站在街边,露出像雾气一样迷茫的神情。
哦,我记得一百四十年前,威廉·詹姆斯曾经在日内瓦住过,在日内瓦科学院工作过。詹姆斯认为,理性主义是乐观主义的,经验主义则是悲观主义的。这真是让我大费捉摸,虽然我已然知道,詹姆斯关于真理的论述是实用主义。他说,“真理之所以为真,是因为它是有用的”。那么,金钱对我们是有用的,钱就是真理?而詹姆斯承认上帝的存在,因为这是有用的。这就让我分外地疑惑了。无数的人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小吃店里飘来食物的香气,刺激着我卑下的感官的欲望。蓦地,我想起维特根斯坦那一双带有绝望的眼睛,他紧抿着嘴唇,仿佛要对无法说出的真理保持缄默。
其实,维特根斯坦比詹姆斯说得好:“上帝不在世界中显现。人们对于上帝的渴望,体现了人们对于人生意义的探索和追求。”P4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