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阿越喝高了,但还在一杯接一杯旁若无人地灌,人还没到齐呢!莫非阿越和我一样有什么烦心事?否则,也不会采取这种非常规的喝法呀!记得上一次,当刘一君听说我不愿跟他到同一座城市工作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喝的。那一次我特别害怕,生怕他喝出什么毛病来,多次实践证明,刘一君喝杯凉扎啤就会吐。但我一想,应该不会,听阿越说,他刚结婚不到一年,夫妻俩原是大学同学,感情好得掰不开,能有什么烦心事?有空得问问他。
盛老师姗姗来迟,四十多岁的男人哪,好像觉得自己就是一朵重开的花,总是将稳重作为华丽的衣裳。可再看阿越,细长的脖子好像都支撑不住头的重量了。
“盛大哥,来这么晚,我也不再罚你了。来,咱干一杯!”刚成为同事不久,阿越就直呼人家“大哥”,真令我诧异。此时,他的翩翩风度似乎已全被啤酒淹没,瘦长而白皙的脸通红通红的,包括他秀气的细眼睛。
“何老师,你就来几句开场白吧!”盛老师顾左右而言他,端着酒杯,看着何必老师。关键时刻,还是盛老师照顾得周到。
“对!整两句!”阿谷学着赵本山的口吻。
阿若呢,眉头也舒展多了。半眯着眼看着我们,身兼办公室负责人和备课组长两大重要职务的何必老师别提多高兴了。
月光透过早已该清洗了的窗玻璃,羡慕地窥视着。今天晚上真是个喝酒的好天气!我想,何必老师肯定在暗暗为自己的英明举动叫好。
以下的意思,是我根据何必老师这一段时间的举动揣摩出来的。
供职M学校以后,兴奋的潮水不分白天黑夜地在他生命里激荡,因为这是一所据说是这个省规模最大、硬件设施最好的民办学校,有媒体这样评价它,硬件足够硬、软件足够软。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是他的梦;或者说,它曾无数次走进他的梦里,给他的梦加上了绚丽的底色,缀上了迷人的流苏香边,让它丰丽多彩。
M学校所在的城市不大不小,气候宜人。地理位置也颇令人向往:南方人说它是北方,北方人说它是南方,它就这么宠辱不惊地稳踞于这个界分南北的平原上,以平和的姿态迎送南来北往的人们。
而今,和我一样,何必老师终于成了这个学校的一员!聪慧的您就是用指甲盖想想,也能想出他的兴奋,就像吃饱饭后打的饱嗝一样一串一串的,更不用说被人胳肢或者按压肚皮了。
正如他希望的那样,吃饱喝足后挤压肚皮的人来了。
我们办公室的几位男同事几乎同时产生了一个不凡的设想:刚刚开学,学生正在军训,教学任务还不太具体,人们的精力经过一个漫长暑期的发酵,每一个细胞都涨得鼓鼓的;新同事,刚刚成为一个办公室的室员,亟待了解,好以最佳的状态投入到日后的工作中去;加之今天天气非常好—人,若是有一个自以为有价值的设想之后,哪怕这种设想是不过是一个肥皂泡,这个肥皂泡的色彩也会把心情装饰得很精致,当然天气也会跟着变得宜人。
是的,这个设想就是聚餐。
那就聚吧!据何必老师说,他喜欢看拳击,先把拳头缩回来,然后再打出去,这样才更有力度更有杀伤力。今天晚上的聚餐就是缩回拳头的过程。
何老师可是一个善于察纳雅言的开明的“领导”哦!
我本来不太赞同这次聚餐的,但看大家热情都这么高涨,就没当煞风景的角色,反正我心情正好也不太舒畅,就让这次突然袭击般的聚餐冲散我的心事吧!
和我们相邻的一桌投入战斗要早,筷子相撞,觥筹交错,已失去了章法,他们无意间更勾起了我们的食欲。 “各位兄弟姐妹,难得咱们聚到一块儿,用范伟的话说,缘分哪!今天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今晚我请客!”见盛老师来到,加上众人的提议,何必老师端起倒满了啤酒的一次性酒杯,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他的开场白,声情并茂,典型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和导之以行的完美结合。
来的时候大家都没好意思深入商讨聚餐的经费问题,按职场中较为时兴的做法应该是“对啃”,即AA,大家凑钱乐呵乐呵。但不知怎么的,何必老师开场白就来了个“一言堂”,大包大揽的豪气初露端倪,让我们又措手不及又放松。
餐馆简陋,摆着五六张长桌子,我们围坐的是两张长桌拼成的餐桌。桌上一层油腻,桌布敷衍地盖在上面,两个苍蝇恋恋不舍地在上面起起落落。然而,谁会计较这些呢?生意不好,老板踮踮地跑过来,殷勤地送这送那,并间歇性地客串服务员上菜。他身体肥胖,跑得不免夸张,这倒和我们的心情极为相配。
“老板,您可真是身轻如燕呀!”阿越打着嗝,故意将最后那个字说得非常微弱。老板笑笑,黄黄的牙便不客气地露出峥嵘。
老板离开后,阿谷问阿越:“身轻如什么呀?我刚才没听清。”
“身轻如猪嘛!难道还会有别的喻体?”阿越不愧是教语文的。
众人笑起来,妙语解颐呀!吃饭要的就是这样的氛围。
果然,何必老师的开场白奠定了非常好的喝酒基础。大家渐渐放开了,和阿越喝到了一处。
外面,光线很亮,如银的月色。
邻桌,来得较早的客人已进入最佳状态,划拳行令,激战正酣。
难得的晚上,绝佳的氛围。
“阿谷,我看阿越今晚不太对头,是不是心里藏有什么不快的事呀,你坐得离他近,照顾他点儿,别让他喝多了。”何必老师安排阿谷。
“心里是有事,不过你别担心,回头我劝劝他。”虽然同一办公室不久,但阿谷已和阿越最亲近。
“盛老师,您入职早,给我们介绍介绍学校的情况呗!”阿越嘴勤且甜,我这才注意到,他特地换上了一件新T恤,牙黄的底色,前面用黑墨印着大大的YES。
“你不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吗,还要人介绍?”盛老师先细抿一口酒,含在嘴里咂摸咂摸,然后缓缓咽下去,好像这酒是茅台,而不是啤酒。举止文雅,出语不凡。
“盛老师说得对,很多事啊,要是说清楚了,也就不新奇了。就像一个悬疑片,要是有人事先把结局揭开了,不是对你的惩罚吗?”阿谷宽大的脸盘闪着红光,眼镜的黑边与脸色配合得恰到好处。他入职更早,对学校更比盛老师清楚。但他附和起盛老师来,涵养令人肃然起敬,尤其是能由对学校的简介联想到悬疑片,思维之发散更非一般人可比。
“对对对!”阿越有些尴尬,他举起杯,故意将塑料酒杯捏得扁些,“喝酒喝酒!”一饮而尽。
“盛老师,听说,咱们学校招聘人的时候,只让应聘者讲课十五到二十分钟,就凭这短暂的‘表演’就把人的年薪标准给确定了,是这样吗?”何必老师问盛老师。我想,这个念头已经困扰他好久了。
像M这样的大型民办学校,方方面面的制度都应该相对完善,方方面面的方法都应该相对成熟,如果真像人们传言的那样,实在是一种潜在的危机。现在何必老师想搞清楚的是,是不是只有他在试讲和定年薪的时候偶然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这方面我可没有发言权。我是以大学生身份进入M学校的,也没有经过试讲,毕业前就已经签过合同了,也不知学校根据的是啥标准。死党打趣说,我是因为漂亮才被领导相中的,可我漂亮吗?一同入职的大学生都属于实习生,M学校有一个实习期工资标准,工资都一样。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