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葛朗台》是通过对一个狡诈、贪婪、吝啬的资产阶级暴发户葛朗台的塑造，深刻地揭露了资产阶级家庭中丑陋的金钱关系。葛朗台的得势反映了复辟王朝时期金融资产阶级主宰一切的社会现实。

巴尔扎克的创作以法国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为背景，他亲身经历了新旧交替时期错综复杂的冲突、社会的动荡，在此环境下，他跳出法国封建社会老套的创作方法，用新的方法反映这个新的时代。复杂的历史背景促进了19世纪法国文学的繁荣与发展，同时也对巴尔扎克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巴尔扎克的小说注定永远绽放光彩。

本书是《人间喜剧》中法国生活场景的组成部分，是巴尔扎克的代表作之一。小说通过描写葛朗台的家庭生活，塑造了一个狡诈、贪婪、吝啬、残忍的暴发户葛朗台的形象，揭露了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讲述了金钱如何使人性毁灭，造就家庭悲剧的故事。

在外省，有些地方的房屋和周围的景物相比，总显得特别苍凉破败，既凄冷又阴森。或许修道院的沉寂、旷野的荒凉和废墟的凋残，那些房屋都兼而有之。住在里边的人似乎生活在另一个时空，外地人如果不知道还以为原本就是座空房子呢；然而一旦真有外地人出现，那紧闭的窗户里又会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目光冷淡而不友好。

索缪城里有一所住宅就具备这样的凄凉。它坐落于一条起伏不平的街道的尽头——那是一条通往上城古堡的街道，如今已少有人行走；虽然冬冷夏热，还有几处阴暗不堪，但它也自有它的好处，碎石子铺成的路面常年清洁干净、一尘不染，鞋踩在上面响声清脆。街道虽然狭窄曲折，但因为是老城区的房子，却也安静平和。

三百多年的古宅虽然是木质结构，却也结实。房屋的造型风格各式各样，为索缪老城区增添了一种特别的韵味，引得探幽寻古的游客像艺术家一般流连忘返。经过这里的人都赞叹纵横于屋面的那些厚实的木板。它们的两端都雕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构成一排黑色的浮雕，横贯在大多数房屋的底层上。

这一家房屋的横木上覆盖着青石板，给单薄的外墙勾勒出一道道蓝线，木结构的屋顶被岁月压弯，朽蚀的屋面盖板经过多年风吹日晒也扭曲变形。发黑的窗台十分醒目，原先精心雕刻的花纹如今难寻踪迹，并且早已破败不堪了。那些贫苦的洗衣妇放在上面的陶土花盆差不多要把它压塌了，而那盆里也只是勉强栽着几株瘦弱的石竹花。再往前去，有几家大门上凸出粗壮的钉头，钉头上镌刻着家传的文字。这些象形文字原本就是老祖宗们随心所欲勾画出来的，其意义如今已难以考证。有的也许是哪位新教徒表达信仰的符号，有的也可能是反新教联盟的成员写来诅咒亨利四世的符咒。几户中产阶级市民家门上镌刻着族徽，显示自己的祖辈曾主持过市政，以示后人永不忘却。总而言之，这儿的门上记载着整部法国历史。有一幢房屋已破旧得摇摇晃晃，外墙的泥灰却保留着当年能工巧匠们的高超技艺。隔壁是一所贵族宅邸，在石砌的拱形门楣上，祖传的徽章尚依稀可辨，但是毕竟经受过自1789年以来一次次席卷全国的革命风浪的吹打，如今只剩下劫后的余痕。

街上的铺面既不像杂货店也不像客栈，热爱寻访中世纪遗迹的游客，却会意外地发现这里简陋朴实得像上个世纪的女工习艺工场。低矮的店堂既没有货摊，也没有货架和玻璃橱窗，内部更说不上大了。屋里很黑，而且内外都没有一点儿装潢。大门分上下两截，门上毫不讲究地钉着铁箍、铁锔；门的上半截往里开着，下半截装有弹簧门铃，不断地被人推进推出。新鲜空气和水分通过门的上半截进入房间，或者是穿过气窗、天花板及矮墙之间的空隙进入店堂。矮墙有半人高，装有装卸护窗板的滑槽，结实的护窗板早晨卸下，傍晚装上之后再用铁闩锁得结结实实。这矮墙是用来陈列商品的，但是从没有为招徕顾客而精心布置过。陈列的商品按经营对象的不同而摆放，不过是两三桶食盐和鳕鱼，或者几捆缆绳和帆布，楼板的横梁上悬挂着几束闪闪发亮的黄铜丝，靠墙放一排金属的酒桶箍，或者在几个架子上摆出几样布匹。

进去看看？一位白净的年轻姑娘，裹着洁白的围巾，露出通红的手臂，应声放下正在编织的活计，忙转身向铺子后面喊她的父母。然后店主就出来招呼客人，态度却各不相同，有的殷勤，有的冷漠，有的问东问西，有的却干脆不理不睬，全看店主当时的心情。成交的也许不过是两个铜板的小生意，但也有可能是高达两三万法郎的大生意。你还可以见到专做橡木板材生意的老板坐在店堂门口，大拇指存不停地绕来绕去，嘴里唠唠叨叨地讲个没完没了。表面上看，他只不过有些做酒瓶架的劣质板条，但是在码头那边的木工场里，他的货源足以供应安茹地区一切箍桶作坊的所有用料。遇上好年景，他能算出箍桶匠们总共需要多少板材，计算得非常准确，误差不会超过一两块板材。阳光只要普照一天就有可能使他一夜暴富，而一场意外的暴雨却也能使他破产。半天之内板材市价能涨到十一法郎或者跌到六法郎？

这一带与都兰地区一样，气候的阴晴决定市场的兴衰。种葡萄的、有田产的、木材商、箍桶匠、客栈老板、船行老大，都急切地盼望晴天，晚上睡觉时唯恐第二天天一亮就听说夜晚上了冻。他们既怕刮风，又怕下雨，更害怕天旱，只希望雨水、云彩与晴暖的气候能随人所愿地适时降临。晴雨表让人时喜时忧，忽而使人愁眉紧锁，忽而又让人喜笑颜开。

这条街是索缪城里的“大马路”。“黄金一般的好天气！”这句话会触动整条街上每一户人家都扳着手指算账。人人都会对邻居说：“下金子了！下金子了！”他们心里有数：一道阳光，一场阵雨，会带来多少好处。

在晴朗的季节，一到星期六中午，你就别想买到一分钱的东西。这里讲信用的生意人也都有自己的葡萄园、自己的耕地，他们需要趁着好天气到乡下去忙上几天。所以，买东西和卖东西，收支和盈亏，他们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周详。平时那些商人尽可以拿出大半天时间来闲聊胡侃，海阔天空地吹牛扯淡，背地里传流言飞语，探听别人的隐私。谁家的主妇买回一只竹鸡，保证有人要问她的丈夫：炖鸡的火候是否恰到好处？哪家的姑娘在窗口探一下头，肯定躲不过一伙又一伙闲人的眼睛。总之，每一家的生活几乎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连黑乎乎、静悄悄、让人无法看透的深宅大院，也藏不住半点儿秘密。人人几乎都像生活在露天里一样，家家户户都在大门外吃午饭、用晚餐、斗嘴打架。他们对路过这里的外乡人品头论足，挨个儿分析。从前，到内地来的人总不免挨家挨户地被取笑，由此而产生一段段故事。擅长编造市井笑料的安茹居民也从而获得了“牛皮大王”的美名。

在老城区地势较高的地方，坐落着这条街上最气派的老宅子，过去那里曾住过些头面人物。我们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所凄凉的旧屋中。这些房屋在法兰西淳朴民风越来越衰微的今天，成了人心尚且朴实的旧时代的遗证。顺着这条老街道的古旧气息边走边看，那些平日里或许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东西都可能唤起你思古的幽情，使人浮想联翩。你会发现有一处拐角特别阴暗，葛朗台先生的公馆大门就藏在凹处的中间。如果不给你讲讲葛朗台先生的身世，你就没办法领会，在内地把谁的家称做“公馆”会有多大的分量。

葛朗台先生在本城拥有很高的威望，不过那些在内地只住过几天或根本没住过的人是不可能理解这种威望的由来的。当地也有人称他葛朗台老爹，不过这样称呼他的人大多年事已高，而且，人数正在逐渐减少。他在1789年的时候，是个相当有实力的箍桶匠，能读能写，善于算账。共和政府在索缪地区拍卖教会产业的那个年月，这位箍桶匠不过四十左右，同一位富裕的板材商的女儿刚刚结婚。葛朗台用手头现款加上妻子的陪嫁，凑成一笔两千金路易的资本，携款直奔区政府。他用岳父给的二百枚面值双倍的金路易从掌握重权的、凶狠贪婪的共和党官员手里用低价买到区里最好的几块葡萄地、一座老修道院和几片收成交租的土地。这笔交易虽然不公道，可是却完全合法。索缪城的居民本来就不具有什么革命思想，于是把葛朗台老爹看成是大胆有为的共和党，推崇新潮的爱国派。其实箍桶匠看中的仅仅是葡萄园，但他还是被任命为索缪地区行政机构的委员。他的息事宁人的处世态度对当地的政治和商业都产生过重大的影响。政治上，他包庇贵族，想方设法阻止当局拍卖流亡贵族的产业；商业上，他包揽供应共和军的一两千桶白葡萄酒，而共和政府把原先计划留做最后一批拍卖的地产，几片属于一家女修道院所有的肥沃的草场，都划归到他的名下，算是支付给他的酒钱。

拿破仑上台前夕，葛朗台先生被任命为市长。他把地方上的公事应付得很好，可是他的葡萄收成更好。可惜好景不长，拿破仑上台以后，葛朗台先生就被撤去职务，又成了一个平民百姓。皇帝可不喜欢共和党，有“红帽子”嫌疑的葛朗台的职务于是被一位有贵族头衔的大地主接替，此人后来在第二帝国时期被晋封为男爵。丢掉官职，葛朗台先生也不惋惜，他当政时已经造福大众，修了好几条质量很高的公路，从城里直达他在乡下的产业。他的产业在丈量登记时占了很大的便宜，只需缴纳很少的一点税金。他位于各处的葡萄园在其苦心经营下，早已成为闻名一方的新产地，“尖子”这一术语，专指那些能生产极品佳酿的葡萄园，为此，他简直有资格申请到荣誉团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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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言》总编辑：李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