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是中国作家协会、中华文学基金会主办,中华文学基金会策划,由专门的编审委员会经过严格程序编选的青年作家作品集。本丛书意在扶植文学新人,年龄在40岁以下,具有创作成绩和潜力,尚未出版过文学专集的青年作家的作品均可列入备选范围。本丛书已出版16卷,1994、1995、1996、1997~1998、1999~2000、2002、2004、2005、2006、2007、2008、2009、2010、2011、2012、2013年卷已分别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华夏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出版,本卷为2014年卷。
本书为该丛书2014年卷之《家谱》,收录了修正扬的中短篇小说《幸福村》、《花木兰》等。
《家谱(中短篇小说集2014年卷)》是“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之一。
修正扬以平缓淡定的叙述,让笔下的人物于日常生活的平淡河流之中经历着想象不到的险恶。他像一个目标坚定的采矿人,不断地掘进,在人们想象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转机,那时,一定是人性的另一个侧面的凸起。
修正扬的作品不仅表达了他对世界、对人性的种种看法,也是他试图治病救人的尝试。那些命运多舛的普通人,用自己的力量在进行某种救赎,让人们在面临一桩桩丑恶、欺骗、暴行之时,还能心存希望,善良最终以明灯的光茫照亮人世。
十二岁生日夜我第一次梦到她。以前我从没正儿八经做过生日,后来也没再做过。这差不多是个闹哄哄的成人礼。我穿着妈妈做的小西装,行止得体,接受长辈的祝福,在表兄妹面前像个大哥,安慰吵闹哭泣的小孩子,我对自己的成熟表现很满意。现在我还记得自己那天小大人的做派和澎湃心情——我尽量不回望这些,这不是愉快的回忆,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事实上第二天早晨醒来这感觉就起了变化,我在高的地方重新看待自己,低的地方看了床单和身体(在梦里面我表现也很成熟),呆怔片刻我躺下来。很忧虑。
她叫张娜,比我大五岁。
她又疯又野,大家都这样说,张阿姨也默认(这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不只是默认,还打她——我们小时候都挨打。
后来就不打了,其实每次都是张阿姨哭。快四十时她生了一个儿子,小儿子。
张娜不喜欢小孩子,从不带他玩儿,后来连她人也见不着了。
好些年我们没再见到张娜,她去了长沙,也有人说是香港,她有个男朋友在香港,一次我在黑白电视上看到香港,还有她。我想是她,她的背影,一闪而过。
张阿姨不光有个儿子,她又有了女儿,但他们说这是张阿姨女儿的女儿,换句话说,是张娜的女儿。
怎么可能呢,这女孩儿有好几岁,会说话了。而她,张娜,还那样小。
街坊有时候就是乱传谣言,又恶毒又龌龊,像沟里流的水。
不过女孩儿站在他们一边,她叫张阿姨“奶奶”。
我不会相信小屁孩的话。张阿姨怎么会是“奶奶”?我为张阿姨的无动于衷气愤,她竟然不纠正那丫头的错误。
这就是她的教育。
张阿姨和我父母是同学,知青下放时在一个大队,张叔是当地人。张阿姨下放没多久就和他结了婚。他是条敦厚汉子,宽肩膀,红脸膛,几乎不说话,进城后一直这里那里打小工,很少能见到他人。妈妈说他长得好看,不然张阿姨不会嫁他。我没觉得他好看。爸爸也不觉得,他说不知道你们女人是怎么看的?另外,好看能当饭吃?不是这样的吧?
“总得一头想,”妈妈说,“我跟你也没享上一天的福。”
爸爸耶耶叫了两声,也找不出过硬的理由反驳。或许是他根本不想反驳,因为妈妈是笑着说的,看着妈在笑我问那小姑娘是谁呢?
“我操心你们都操心不过来,还有,你怎么不操心下自己的功课?”
“他知道关心姑娘了。”爸爸说。
“你等到就是的,你儿子出了事你就满意的。”
爸爸说儿子的好处就是不担心这方面会出事。妈妈反感他这样说话,而且她认为他从没在我身上用过心。
“好像这就是女人的事,”妈妈说,“归根结底就像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能干吗。”爸爸在她屁股上拍一下就走开忙自己的事去了。我走开的时候妈说你跟他走就是,你怎么就不听听好人的话,听到心里面,而不是从另一只耳朵钻出去。
我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我不跟任何人。
我溜到自己房里,然后拴上门。
后来我不再梦见她,不为这些梦困扰,这根本不算一个事。进入高中后我住在学校,半个月回次家。我偷偷摸摸谈爱,偷偷摸摸腻待在一起,有一次我拿她和她比较,我想这样做,但是我发现自己几乎把她完全忘了。这似乎有点奇怪,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我的姑娘很安静,她不出声,那时候也不出声,咬自己牙齿,咬我耳朵。她害怕,我疼。她没说我好还是不好。她是个好姑娘。
她一直是好的。是我不好。或者说,有的事情说不好。不提。
再次谈爱是工作以后的事,我没去读大学,所以这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我发现谈爱已经不能让我不孤单寂寞,落到实处也不行。我简直不知做什么好。我读了点书,从学校出来后我才知道我爱读书,爱到做爱时也读,自然还不至废寝忘食,如果对方不是完美主义者,她会发现这年轻人的缓兵之计,不失为一件愉悦的事情。事实上这里面没有什么愉悦的,难免她撅起屁股打我或者把书丢在我脸上,甚至把书撕了。P1-3
中国现代文学发轫于本世纪初叶,同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共命运,在内忧外患。雷电风霜,刀兵血火中写下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崭新篇章。现代文学继承了具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悠长丰厚的文学遗产。顺乎20世纪的历史潮流和时代需要,以全新的生命,全新的内涵和全新的文体(无论是小说、散文、诗歌、剧本以至评论)建立起全新的文学。将近一百年来,经由几代作家挥洒心血,胼手胝足,前赴后继,披荆斩棘,以艰难的实践辛勤浇灌、耕耘、开拓、奉献,文学的万里苍穹中繁星熠熠,云蒸霞蔚,名家辈出,佳作如潮,构成前所未有的世纪辉煌,并且跻身于世界文学之林。80年代以来,以改革开放为主要标志的历史新时期,推动文学又一次春潮汹涌,骏马奔腾。一大批中青年作家以自己色彩斑斓的新作,为20世纪的中国文学画廊最后增添了浓笔重彩的画卷。当此即将告别本世纪跨入新世纪之时,回首百年,不免五味杂陈,万感交集,却也从内心涌起一阵阵欣喜和自豪。我们的文学事业在历经风雨坎坷之后,终于进入呈露无限生机、无穷希望的天地,尽管它的前途未必全是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
绿茵茵的新苗破土而出。带着满身朝露的新人崭露头角,自然是我们希冀而且高兴的景象。然而,我们也看到,由于种种未曾预料而且主要并非来自作者本身的因由,还有为数不少的年轻作者不一定都有顺利地脱颖而出的机缘。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乃是为出书艰难所阻滞。出版渠道不顺,文化市场不善,使他们失去许多机遇。尽管他们发表过引人注目的作品,有的还获了奖,显示了自己的文学才能和创作潜力,却仍然无缘出第一本书。也许这是市场经济发展和体制转换期中不可避免的暂时缺陷,却也不能不对文学事业的健康发展产生一定程度的消极影响,因而也不能不使许多关怀文学的有志之士为之扼腕叹息,焦虑不安。固然,出第一本书时间的迟早,对一位青年作家的成长不会也不应该成为关键的或决定性的一步,大器晚成的现象也屡见不鲜。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及早地跨过这一步呢?
于是,遂有这套“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的设想和举措。
中华文学基金会有志于发展文学事业、为青年作者服务,已有多时。如今幸有热心人士赞助,得以圆了这个梦。瞻望2l世纪,漫漫长途,上下求索,路还得一步一步地走。“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也许可以看作是文学上的“希望工程”。但它与教育方面的“希望工程”有所不同,它不是扶贫济困,也并非照顾“老少边穷”地区,而是着眼于为取得优异成绩的青年文学作者搭桥铺路,有助于他们顺利前行,在未来的岁月中写出更多的好作品,我们想起本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期间,鲁迅先生先后编印《未名丛刊》和“奴隶丛书”,扶携一些青年小说家和翻译家登上文坛;巴金先生主持的《文学丛刊》。更是不间断地连续出了一百余本,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当时青年作家的处女作,而他们在其后数十年中都成为文学大军中的中坚人物;茅盾、叶圣陶等先生,都曾为青年作者的出现和成长花费心血,不遗余力。前辈们关怀培育文坛新人为促进现代文学的繁荣所作出的业绩,是永远不能抹煞的。当年得到过他们雨露恩泽的后辈作家,直到鬓发苍苍,还深深铭记着难忘的隆情厚谊。六十年后,我们今天依然以他们为光辉的楷模。努力遵循他们的脚印往前走去。
开始为丛书定名的时候,我们再三斟酌过。我们明确地认识到这项文学事业的“希望工程”是属于未来世纪的。它也许还显稚嫩,却是前程无限。但是不是称之为“文学之星”,且是“21世纪文学之星”?不免有些踌躇。近些年来,明星太多太滥,影星、歌星、舞星、球星、棋星……无一不可称星。星光闪烁,五彩缤纷,变幻莫测,目不暇接。星空中自然不乏真星,任凭风翻云卷,光芒依旧;但也有为时不久,便黯然失色,一闪即逝,或许原本就不是星,硬是被捧起来、炒出来的。在人们心目中,明星渐渐跌价,以至成为嘲讽调侃的对象。我们这项严肃认真的事业是否还要挤进繁杂的星空去占一席之地?或者,这一批青年作家,他们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星吗?
当我们陆续读完一大批由各地作协及其他方面推荐的新人作品,反复阅读、酝酿、评议、争论,最后从中慎重遴选出丛书入选作品之后,忐忑的心终于为欣喜慰藉之情所取代,油然浮起轻快愉悦之感。“他们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星吗?”能的!我们可以肯定地并不夸张地回答:这些作者,尽管有的目前还处在走向成熟的阶段,但他们完全可以接受文学之星的称号而无愧色。他们有的来自市井,有的来自乡村,有的来自边陲山野,有的来自城市底层。他们的笔下,荡漾着多姿多彩、云谲波诡的现实浪潮,涌动着新时期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伤,也流淌着作者自己的心灵悸动、幻梦、烦恼和憧憬。他们都不曾出过书,但是他们的生活底蕴、文学才华和写作功力,可以媲美当年“奴隶丛书”的年轻小说家和《文学丛刊》的不少青年作者,更未必在当今某些已经出书成名甚至出了不止一本两本的作者以下。
是的,他们是文学之星。这一批青年作家,同当代不少杰出的青年作家一样,都可能成为21世纪文学的启明星,升起在世纪之初。启明星,也就是金星,黎明之前在东方天空出现时,人们称它为启明星,黄昏时候在西方天空出现时,人们称它为长庚星。两者都是好名字。世人对遥远的天体赋予美好的传说,寄托绮思遐想,但对现实中的星,却是完全可以预期洞见的。本丛书将一年一套地出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作家如长江潮涌,奔流不息。其中出现赶上并且超过前人的文学巨星,不也是必然的吗?
岁月悠悠,银河灿灿。仰望星空,心绪难平! 1994年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