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契诃夫1868年进塔甘罗格的一所俄国学校念预留班,第二年(1869)安东才正式上一年级。俄国学校是八年一贯制,但契诃夫一共上了十年,到1879年才毕业。十年读完八年制学校是因为他分别在三年级和五年级蹲了班。像契诃夫这样有天赋的学生还会蹲班两年,这肯定有主客观上的原因。从主观上说,小安东又要站柜台又要进唱诗班,学习时间得不到保证;从客观上说,学校的教学质量大有问题,小安东就学的俄国学校虽然废止了体罚制度,但教师素质普遍很差。那个名叫齐柯的古希腊文教师,只要哪位学生家长给他贿赂,他就给那个学生考试打高分。而那个名叫乌尔班的拉丁文教师,更是告密的小人。学校的训育主任季雅利诺夫则思想保守,头脑冬烘,契诃夫后来在《套中人》(1898)里描述的别里科夫形象中就有此人的面影。
契诃夫念书的学校,大概就是被这样的“套中人”控制着,自然不会出现生动活泼的教学氛围。小说里一个刚从外地来的史地教员柯瓦连科难怪要对学校里的同事大声质问:“唉!你们怎么能在这里生活呢?你们这里的空气太压抑、太恶浊!你们难道是教书先生?不,你们是群小官僚;你们这地方不是科学的殿堂,而是衙门,而且散发着只有警察局里才能闻到的臭气。”
契诃夫的研究者们认为小说人物柯瓦连科的这一番话,可以代表契诃夫本人的心声,在契词夫的眼睛里,他少时求学过的学校里的老师更像“一群小官僚”。
当然,学校里也有给契诃夫留下好印象的教师,如语文教师波克罗夫斯基。此人学问很好,在课堂上能够给学生们讲莎士比亚、歌德等大作家的故事。波克罗夫斯基还是个很幽默的人。他给安东·契诃夫起了个滑稽的绰号:契洪特。如果在课堂上要对契诃夫提问,波克罗夫斯基就拖长了音调喊道:“契——洪——特,请上讲坛。”契诃夫后来就把老师给他起的这个绰号用作了自己的笔名,在1886年之前,契诃夫写的大部分幽默短篇和其他作品都用“安东沙·契洪特”这个笔名发表。
安东·契诃夫没有平安无事地在故乡读完中学。
1875年,他的两个哥哥亚历山大和尼古拉去了莫斯科上学。
1876年,契诃夫父亲巴维尔·叶戈罗维奇经营的杂货店濒临破产。为了逃避债主逼债,巴维尔·叶戈罗维奇不得不偷偷逃离塔甘罗格,只身到莫斯科谋生。随后,契诃夫的母亲和几个兄妹也搬到了莫斯科。只有契诃夫与弟弟伊凡两人留下来继续求学,不久,伊凡也到了莫斯科,只有安东一个人坚持到了1879年夏天中学毕业。
契诃夫在故乡独居的三年,是他生活非常艰苦的三年。在举目无亲的环境下,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地栖身在旧居的新主人的屋檐之下,为了贴补日常开支,他也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去当家庭教师。安东连一双套鞋都没有,却要在泥泞的道路上来回奔波。安东·契诃夫是在困苦中度过了三年时光。但由于没有了父亲的“管教”,更不必再到杂货店去站柜台或到教堂去唱圣歌,契诃夫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在这三年中,契诃夫阅读了大量的世界文学名著,而且开始了业余的文学创作。契诃夫的第一个剧本《没有父亲的人》就是在这三年中写出来的。也可以说,这艰苦而自由的三年独立生活,为契诃夫日后的成功打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基础。
1889年1月7日,已经成为著名作家的安东·契诃夫在给一位友人的信中,突然因为想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的磨难而大发感慨道:“出身贵族的作家可以不费力气得到的东西,平民百姓需要以青春做代价方可获得。不妨去写写一个青年人的故事,他是农奴的后代,站过店铺柜台,进过教堂唱诗班,后来他上了中学和大学。他从小受的教育是服从长官,亲吻神甫的手,崇拜别人的思想,为得到的每一小块面包道谢,他常常挨打,外出教书没有套鞋可穿……您写写他吧,写写这个青年人是如何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出去的,他又是如何在一个美妙的早晨突然醒来并感觉到,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的已经不是奴隶的血,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的血。”
种种迹象表明,契诃夫在这里所说的“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出去的”青年人就是契诃夫自己。
那么,契诃夫突然醒来并感觉到“血管里流淌着的已经不是奴隶的血,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的血”的那个“美妙的早晨”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呢?
我们可以肯定地说,那个“美妙的早晨”就是契诃夫在塔甘罗格过独立生活的那个时候。契诃夫1879年4月初写给弟弟米哈伊尔的一封信,就可以作证。契诃夫在这封信里写道:
亲爱的弟弟米沙:
正当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打哈欠的时候,接到了你的来信,因此你可以判断,你的信来的正是时候。你的字写得很好,在整封信里我找不出一个语法错误。只有一点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把自己称作“微不足道的、渺小的小弟弟”。你承认自己的渺小?弟弟,不是所有的米沙都是一个样子的。你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承认自己的渺小,在上帝面前,在智慧面前,在美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但不是在人群面前。在人群中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要知道你不是个骗子,是个诚实的人。那就尊重自己身上的这种诚实,而且记住,一个诚实的人不可能是渺小的。
P6-8
安东·契诃夫,一位享誉全球的俄罗斯著名剧作家、短篇小说圣手,“无与伦比的艺术家”(托尔斯泰语),在他去世百年后的今天,他的作品依然受到全世界的关注,依然被不同国度、不同年龄与肤色的人们所喜爱、欣赏与解读,依然不断地被再版、再排、再演。
契诃夫是忧郁的。他的忧郁缘于他有一双超越时空、洞悉一切的慧眼。站在19世纪末有些陈旧的门槛上,他不仅看到了浮华世象之下的庸俗、狭隘、自私与丑恶,更天才地预见到了20世纪、21世纪乃至更远的将来,那明媚曙光中挥之不去的游移暗影——心与心的隔膜。同时,契诃夫又是乐观的。他的乐观源于他对同类深切的爱,源于他对人类未来的坚定信念与美好憧憬:新生活终将到来!他为此呼吁,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会忍耐,要有勇气承受痛苦与磨难,更要加倍努力地工作。
契诃夫对他笔下的人物怀有深切的理解、同情、包容与爱,他以自己的全部创作关注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肯定他们的辛苦劳作,为他们辨护——站在抒情诗的高度上,正如俄罗斯诗人霍达谢维奇所说:“起初他把他们表现为庸人,后来把他们表现为平常的人,对他们表示怜悯,再后来开始在他们身上寻找优点,最终对他们怀抱起巨大的爱。”这一点,在祟尚财富与成功的当代,对绝大多数芸芸众生而言,显得尤为难得,尤为亲切,尤为温暖……
今年是契诃夫逝世一百一十周年,为此我们精心策划推出了这套包括人物传记、作品集、剧本集、论文集、札记与书简的丛书。其中,《契诃夫短篇小说选》《契诃夫传》《剧本五种》和《札记与书简》是在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版“百年契诃夫丛书”的基础上修订、补充而成,《契诃夫独幕剧集——从小说到剧本》和《论契诃夫》是著名契诃夫研究专家童道明先生首次推出的新作。《契诃夫独幕剧集——从小说到剧本》收录了契诃夫的《天鹅之歌》《纪念日》等9部独幕剧,并附相关小说及解析文章,通过具体实例就剧本的改编进行了剖析,从一个侧面为读者描摹出了契诃夫从小说创作转向戏剧创作的些许轨迹,为戏剧创作特别是改编提供了参考与借鉴。《论契诃夫》是童先生对契诃夫研究成果的总结,精选了其在不同历史时期撰写的相关论文近20篇,内容涉及契诃夫的生平、作品,以及中外戏剧大师关于戏剧问题看法的比较研究等,这些论文论述严谨,语言生动,见解独到,反映出作者对这位作家及其作品由浅入深的认识过程,有助于读者更加全面、深入地理解契诃夫其人其书。
本套丛书从选题策划到编校、设计都下了很大功夫。在确定小说集的译文篇目时,我们不仅对原中国文联出版社的《忧伤及其他》书目做了调整,还专程去国家图书馆找到了刊登在1919年第1卷第1号《新青年》杂志上的胡适译作《一件美术品》,作为第二篇译文,排在鲁迅译作《坏孩子》之后。《札记与书简》修订之余,童道明先生还特别新译了契诃夫的20多封书信,使通信人从原来的5位增加到29位,所反映出的生活也愈加生动丰富了。编校中最琐碎、最耗时的一项工作,就是相当内容的相互印证与考证。同一段引文(包括经典台词),《论契诃夫》《契诃夫传》《札记与书简》的正文或注释中可能都会引用,甚至反复出现在多篇论文中,而由于写作时间、所选译本的不同,内容上多少会有些出入,需一一订正,以免自相矛盾。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于人名、地名和名人生卒年月的校订过程中,如“伊琳娜”与“伊林娜”、“奥尔加”与“奥尔迦”等。为了保证编校的统一与准确,我们做了大量案头工作,整理的相关资料近3万字,包括《契诃夫作品人物称谓一览表》《契诃夫主要作品一览表》《契诃夫作品中译本编目》及名人评价摘录等,诚如主编戏谑之言,编完这套书,你们都可以去报考契诃夫专业的研究生了。现在回头看看,真是感慨。
在本套丛书即将付梓之际,我们还要特别鸣谢丛书主编,同时也是主要译、著者童道明先生。为了这套书,童先生倾注了大量心血,不顾年事已高,酷暑高温,亲自校订了全部书稿(近80万字),并就书目、图片的编排等提出了很多宝贵意见和建议。还要鸣谢王景生、高莽、朱逸森等其他几位译者的积极支持与配合,及时提供了译文的最新修订稿。
由于时间仓促,本套丛书难免存在疏漏之处,恳请广大读者提出宝贵意见,以便我们日后改进。
编者
2014年8月18日
契诃夫是19世纪俄国的一位杰出的小说家和剧作家,而近半个多世纪以来,他的世界性影响却日渐深远。过去,作为小说家,他曾被誉为“俄罗斯的莫泊桑”,今天,诺贝尔奖得主门罗则被称为“加拿大的契诃夫”;过去,作为剧作家的他被誉为“俄罗斯心理现实主义戏剧的奠基人”,今天,他则被公认为20世纪现代戏剧的开拓者。
童道明编著的《契诃夫传》分“少年时代”、“初登文坛”、“渐入佳境”、“草原歌手”、“乡居生活”、“创作高潮”、“结婚前后”等篇章,描述了契诃夫的一生。
童道明编著的《契诃夫传》为传记,依时间顺序,按“少年时代”、“乡居生活”、“结婚前后”、“最后时刻”等章节生动记述了俄国著名小说家、戏剧家契诃夫生平及重要作品,追忆了契诃夫与托尔斯泰、高尔基等同时代著名作家的深厚友谊,语言朴实,情感真挚,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