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文艺出版社经过精心策划,将推出系列精装本孙犁作品集,其中包括孙犁晚年系列结集“耕堂文录十种”、《耕堂读书记》和经典小说《铁木前传》。洋洋十二部系列作品的出版,将为喜爱孙犁的广大读者献上了一套精美的典藏范本。
“耕堂文录十种”收录了孙犁晚年结集出版的十本小集,其中的“乡里旧闻”“耕堂序跋”“耕堂读书记”“芸斋小说”“芸斋书简”“芸斋琐谈”“书衣文录”等类别文章最为孙犁爱好者们津津乐道,也体现了孙犁独特的写作视角。这些精美而老到的文字,无不透露出作者冷静深邃的人生思考和超然脱俗的写作境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衬托出其不朽的思想锋芒和迷人的艺术魅力。值得一提的是,“耕堂文录十种”在整体编排上独具匠心,封面采用作者亲笔题写的书名并配以本人手章,扉页附有孙犁最喜爱的藏书票。
本书为其中的《铁木前传(纪念版)(精)》。
《铁木前传(纪念版)(精)》由孙犁著。此次百花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精装本孙犁系列作品,正值孙犁逝世十周年到来前夕,是天津出版界献给一代文学大师的真挚思念。
中篇小说《铁木前传(纪念版)(精)》是反映农村合作化运动中农民生活的优秀文学艺术作品。主要通过铁、木两家两代人的前后变化,反映了农村中,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自发倾向的两条道路的斗争,反映了在农村贫民阶层中发生的阶级分化的现象。
在人们的童年里,什么事物,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如果是在农村里长大的,那时候,农村里的物质生活是穷苦的,文化生活是贫乏的,几年的时间,才能看到一次大戏,一年中问,也许听不到一次到村里来卖艺的锣鼓声音。于是,除去村外的田野、坟堆、破窑和柳杆子地,孩子们就没有多少可以留恋的地方了。
在谁家院里,叮叮当当的斧凿声音,吸引了他们。他们成群结队跑了进去,那一家正在请一位木匠打造新车,或是安装门户,在院子里放着一条长长的板凳,板凳的一头,突出一截木楔,木匠把要刨平的木材,放在上面,然后弯着腰,那像绸条一样的木花,就在他那不断推进的刨子上面飞卷出来,落到板凳下面。孩子们跑了过去,刚捡到手,就被监工的主人吆喝跑了:
“小孩子们,滚出去玩。”
然而那咝咝的声音,多么引诱人!木匠的手艺,多么可爱啊!还有生在墙角的那一堆木柴火,是用来熬鳔胶和烤直木材的,那噼剥噼剥的声音,也实在使人难以割舍。而木匠的工作又多是在冬天开始,这堆好火,就更可爱了。
在这个场合里。是终于不得不难过地走开的。让那可爱的斧凿声音,响到墙外来吧;让那熊熊的火光,永远在眼前闪烁吧。在童年的时候,常常就有这样一个可笑的想法:我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叫一个木匠来做活呢?当孩子们回到家里,在吃晚饭的时候,把这个愿望向父亲提出来,父亲生气了:
“你们家叫木匠?咱家几辈子叫不起木匠,假如你这小子有福分,就从你这儿开办吧。要不,我把你送到黎老东那里学徒,你就可以整天和斧子凿子打交道了。”
黎老东是这个村庄里的唯一的木匠,他高个子,黄胡须,脸上有些麻子。看来,很少有给黎老东当徒弟的可能。因为孩子们知道,黎老东并不招收徒弟。他自己就有六个儿子。六个儿子都不是木匠。他们和别的孩子一样,也是整天背着柴筐下地捡豆楂。
但是,希望是永远存在的,欢乐的机会,也总是很多的。如果是在春末和夏初的日子,村里的街上,就又会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和一炉熊熊的火了。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听来更是雄壮,那一炉火看来更是旺盛,真是多远也听得见,多远也看得见啊!这是傅老刚的铁匠炉,又来到村里了。
他们每年总是要来一次的。像在屋梁上结窠的燕子一样,他们总是在一定的时间来。麦收和秋忙就要开始了,镰刀和锄头要加钢,小镐也要加钢,他们还要给农民们打造一些其他的日用家具。他们一来,人们就把那些要修理的东西和自备的破铁碎钢拿来了。
傅老刚被人们叫做“掌作的”,他有五十岁年纪了。他的瘦干的脸就像他那左手握着的火钳,右手抡着的铁锤,还有那安放在大木墩子上的铁砧的颜色一样。他那短短的连鬓的胡须,就像是铁锈。他上身不穿衣服,腰下系一条油布围裙,这围裙,长年被火星冲击,上面的大大小小的漏洞,就像蜂窠。在他那脚面上,绑着两张破袜片,也是为了防御那在锤打热铁的时候进射出来的火花。
傅老刚是有徒弟的。他有两个徒弟,大徒弟抡大锤,沾水磨刃,小徒弟拉大风箱和做饭。小徒弟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都是污黑的汗水,然而他高仰着头,一只脚稳重地向前伸站,一下一下地拉送那呼呼响动的大风箱。孩子们围在旁边,对他这种傲岸的劳动的姿态,由衷地表示了深深的仰慕之情。
“喂!”当师父从炉灶里撤出烧炼得通红的铁器,他就轻轻地关照孩子们。孩子们一哄就散开了,随着叮当的锤打声。那四溅的铁花,在他们的身后飞舞着。
如果不是父亲母亲来叫,孩子们是会一直在这里观赏的,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看出些什么道理来。是看到把一只门吊儿打好吗?是看到把一个套环儿接上吗?童年啊!在默默的注视里,你们想念的,究竟是一种什么境界?
铁匠们每年要在这个村庄里工作一个多月。他们是早起晚睡的,早晨,人们还躺在被窠里的时候,就听到街上的大小铁锤的声音了;天黑很久,他们炉灶里的火还在燃烧着。夜晚,他们睡在炉灶的边旁,没有席棚,也没有帐幕。只有连绵阴雨的天气,他们才收拾起小车炉灶,到一个人家去。
他们经常的下处,是木匠黎老东家。黎老东家里很穷,老婆死了,留下六个孩子。前些年,他曾经下个狠心,把大孩子送到天津去学生意,把其余的几个,分别托靠给亲朋,自己背上手艺箱子,下了关东。在那遥远的异乡,他只是开了开眼界,受了很多苦楚,结果还是空着手儿回来了。回来以后,他拉扯着几个孩子住在人家的一个闲院里,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
黎老东是好交朋友的,又出过外,知道出门的难处。他和傅老刚的交情是深厚的,他不称呼傅老刚“掌作的”,也,不像一些老年人直接叫他“老刚”,他总称呼“亲家”。
下雨天,铁匠炉就搬到他的院里来。铁匠们在一大间破碾棚里工作着。为了答谢“亲家”的好意,傅老刚每年总是抽时间给黎老东打整打整他那木作工具。该加钢的加钢,该磨刃的磨刃。这种帮助也是有酬答的,黎老东闲暇的日子,也就无代价地替铁匠们换换锤把,修修风箱。
“亲家”是叫得很熟了,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亲家”的准确的含义。究竟是黎老东的哪一个儿子认傅老刚为干爹了呢,还是两个人定成了儿女亲家?
“亲家,亲家,你们到底是干亲家,还是湿亲家?”人们有时候汶样探问着。P1-5
《铁木前传》为先父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一九五六年)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一九五七年一月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一九五九年七月,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插图本,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再版。
值此孙犁先生逝世十周年之际,承蒙百花文艺出版社热情邀约,精心策划,能使我将这本《铁木前传》(纪念版)呈现给亲爱的读者,父亲的新旧友人,深感欣慰。本书力图集原著、插图、评论、访谈、书信、手迹、书影、怀念文章、书衣文录、生活创作照片于一体,全方位展示《铁木前传》这部中篇小说创作过程、湮灭与重生、艺术价值及作家命运沉浮,希望能为孙犁先生研究提供些翔实、具体的参考资料,使喜爱他的读者进一步了解这位风格独特“文德俱佳”的作家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创作生活情况,为即将到来的孙犁先生百年诞辰奉献一捧虔诚的花束。
鉴于个人能力及手头资料有限,又是初涉编辑领域新手,时间比较仓促,难免会有不当之处、遗珠之憾,恳切希望专家读者批评教正。
孙晓玲
二〇一二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