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可以把《出永安记》这部长篇小说算作是李田的青春积淀，他以倒叙的方式来讲述一个少年从成绩优异的好学生转变成打架、斗殴的小混混的心路历程。全书没有当下流行的那股花哨或浮躁气息，他的叙事有股绵厚的劲道，不疾不徐地展示着和青春有关的记忆，这种青春记忆既来自于主人公凌立，又属于李田自己，或者更是所有读者感同身受的。李田希望通过文字的传达唤醒广大读者对青春的共鸣，解开压抑在心底的芥蒂，从而宽恕年少无知的“过去”。

　　《出永安记》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永安的古老县城。一九九九年夏天，成绩优异的少年凌立，在他第六次转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向他微笑的女孩——苏昕。凌立喜欢上了苏昕，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凌立被迫卷入了和街头混混的纷争。凌立心中有个美好的心愿，想要和苏昕一起考出这座永无安宁的荒蛮城市，去往更为文明的地方生活。然而，一切都不能如他所愿，苏昕选择了一个坏男生张扬作为男友。凌立在和张扬的打斗中，自暴自弃，渐渐成了一名街头混混。　　《出永安记》由李田编写。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后记

我一直不理解苏昕和彭宇是什么关系，说是情侣，又不像是情侣，两人喜欢打打闹闹，整天一起玩，但是彼此都不承认喜欢对方。女生普遍比男生发育得早，彭宇比苏昕矮半头，打闹起来也只有吃亏的份儿。那次球赛之后，我们班每到周末都去踢球，不断努力的结果是终于战胜了五班。

我正式加入了足球队，成为前锋。彭宇对我的敌意没有因此减少，反而更喜欢和我作对。

有天自习课，我抱着书本坐在讲台上，负责维持班里的秩序。

彭宇就故意转身跟苏听说话。

我善意地提醒他，说：“你不要说话了。”

彭宇看着我得意地问：“你吃醋啦？”

我脸颊顿时通红。虽然我没有因他和苏昕关系好而敌视，但是十分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此刻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回应这个挑衅，只好行使自己虚弱的权利：“你再说话我就记你名字！”

“记就记呗，谁怕谁。”彭宇转过头继续跟苏昕说话。

苏昕抬头看着我，面露尴尬的神情。

彭宇就揶揄她说：“怕什么，反正他不会记你名字的！”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我发现苏昕在渐渐疏远彭宇。放学不再跟他一起回家，自习课也不再跟他一起打闹。

书上说，每个人生来都会觉得全天下都是自己的，从他发现这不可能的那一天起，他就成熟了。我那时候是个有自恋倾向的小男生，认为苏昕疏远彭宇只有两个原因，其中之一是她喜欢我，另外一个原因跟班主任新颁布的“禁爱令”有关。

当时永安一中出现了不少学生情侣，班主任在班会上说早恋耽误学习，新增一条班规：不许恋爱。同学们互相监督，如果发现有人早恋，可以随时向老师举报——我们把它称为“禁爱令”。

“禁爱令”颁布后，所有平时关系较好的男生女生。从此不敢再轻易地成双入对。

有次周五下午放学，我和陈嘉、余乐一起回家的路上，看见苏昕一个人在桥边走着，余乐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苏昕回过头。

余乐问：“你怎么没有骑车？”

苏听说：“我自行车坏了。”

余乐说：“要不我载你一段？”

苏昕想了想，说：“好吧。”

余乐贱笑着说：“作为同班同学，多年的好朋友，我非常想载你回家，可是我车胎没气了，让陈嘉载你吧！”

我想此刻苏昕一定气得想暴揍他一顿，碍子大家都在，只说了句：“你真讨厌！”转而问陈嘉： “老陈！让我坐你车子吧？”

陈嘉赶紧躲开，说：“我可不想被举报早恋，让凌立载你吧！”

苏昕又楚楚可怜地看向我。

我看着她那无辜的神情，顿时有点心软，也顾不得什么“禁爱令”，对她说：“上来吧，我载你。”

苏昕扶着我的腰，坐上后座，这么亲近的接触，让我的心情变得有点慌乱。余乐和陈嘉快速蹬着自行车，故意把我俩甩在了身后。街上都是学生，我专心地蹬车，她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我有点不习惯她的沉默，便没话找话：“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

苏昕抓着我的衣服，说：“我有点担心，如果被同学看见，向班主任举报我们早恋怎么办？凌立，你就不怕吗？”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事情，但如果我告诉她我也怕的话，她肯定会下车。与其让她自己走回去，还不如我载着她，况且送她回家这种感觉还挺好的，所以我安慰她：“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没有恋爱！”

话虽然是事实，但说出口的时候，我忽然心里一颤。苏昕有点不放心，怕碰见同班同学，一路上东张西望，还没送到家，她就让我停下车。自己背着书包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有不舍。

周一，我和陈嘉刚进班，班主任就黑着脸把陈嘉叫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陈嘉哭丧着脸回来了，我顿时觉得出了什么状况，前两节是班主任的英语课，我也不敢过去找他详细打听。

终于熬到第二节下课，校园广播音乐响起。这是个大课间，全校的学生都要赶往操场做广播体操。

我走到陈嘉旁边，问：“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因为你！”陈嘉没好气地说。

“因为我，我怎么了？”

“靠，有人向班主任举报我早恋！”陈嘉怨恨地说，“班主任狠狠地K了我一顿！”

“你跟谁早恋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一头雾水，“难不成有人举报我们俩早恋？”

“苏昕啊，周五下午你不是载她回家吗？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看见了，向班主任举报了。”

“那也应该是举报我和苏昕早恋啊！难道是班主任找你了解我的情况？”想到这里，我内心一阵紧张。

“不是啦，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眼瘸，把你认成我了，班主任以为我和苏昕在谈恋爱。”陈嘉一副哑巴吃黄连的倒霉样子。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一样的校服，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发型，越想越好笑：“谁让你那天怕来着，今天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

“你真没良心，喜欢苏昕的是你好吧？载她回家的也是你，我替你背了黑锅，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笑话我！”

“班主任说什么了？”

“她说我看起来木木呆呆的，花花心眼儿倒是不少，小小年纪就谈恋爱，总之各种讽刺挖苦，我都快被她训哭了。”

“哈哈哈哈。”我笑得肚子疼，操也做不下去了。

“你还笑！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再笑，我一会儿去找班主任，把你揭发出来。”

“别别，我不笑了！”我赶紧制止他，却忍不住还想笑，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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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〇年八月七日。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惶恐过。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命运之神再次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

上午十点，我在永安汽车站上了开往唐城的大巴，打算去探望我舅舅。外面天气闷热，落座后我就打开头顶的出风口，掀开领子吹着冷风。这时，我看到一个穿黑色西服、白色衬衣，挎着棕色皮包的男子上了车。

他剃短了头发，可我还是认出了他。这一刻，我的心脏突突跳动，身体微微战栗。这个叫张扬的男子，曾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高中时期最想干掉的仇人。我和兄弟们多次和他在永安城火并，我额头发际的伤痕、肩膀和手臂上的刀疤都是拜他所赐。我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伸入背包的侧袋，那里有把锋利的瑞士军刀。这把刀，我已经随身携带了将近十年，等待着和他相遇的这一天派上用场。我紧握着刀柄，手心渐渐汗湿。

他的目光从我脸前扫过，并没有认出我，走过来坐在了我斜前方的空位上。落座后，他脱掉黑色外套，解开衬衣扣子，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对着脸颊呼呼地扇着。我握刀的手开始颤抖，一个疯狂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拿刀戳进他的咽喉，割断他脖颈上的动脉，他就完蛋了。

我头皮发麻，心情慌乱，这些都会影响到我的行动。我深深地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我想起了这句话。今天是上天馈赠的机会，两个昔日的仇敌狭路相逢，我再勇敢一点，杀了他，便可以一雪前耻。

巴士早已出了永安城，窗外是田野和村庄。我无心观看沿途风景，闭上眼睛养神，想把身心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我起身用左手按住他的头，锋利的刀刃在他脖颈上用力一抹，血液随着翻裂的皮肉喷涌而出。他本能地挣扎着，右手捂住伤口，血顺着胳膊流淌。有人大叫杀人了，司机一脚踩住刹车。我手握着刀，背起包站了起来。车内一片慌乱，有人惊恐得瑟瑟发抖，有人大喊救命，直到我跳下车，才听到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我想起多年以前，我和陆哲、余乐等十来个人拿着钢管冲出校门，和张扬带来的四五十人在街口交战的情景，我想起我被砍倒，陈嘉冲过来救我……想到今天终于报仇雪恨，我站在高速公路上仰天大笑。

我被人拍醒了，睁开眼，看见张扬换到了我的旁边。“做梦都那么高兴？”张扬向我伸出手，“凌立，老同学，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心里一惊。放开刀。把手从背包里抽出，握住了他的手。我紧张得满手是汗，如果他知道这只手一秒钟之前还握着一把刀，准备杀他，他会有何感想？

看我发愣，他赶紧提醒说：“我是张扬啊，你不认得了吗？”

我假装刚看出他是谁，嘴上虚伪地客套着：“是你啊！”心里想，不用你说，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是我，是我。”张扬显得很高兴，“老同学，多年不见，你在哪儿发财呢？”

“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北京。”

“北京好，首都啊。”张扬说着低头去翻公文包，在夹层里找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我，说，“还是你有能耐，敢闯，哪像我这样没出息，混不出永安城。”

“……”

我不知道怎么去接这个电话，为了避免尴尬，就低着头看他的名片，上面印着电话、传真，还有保险公司的名字。我顿时笑了，像他这样立志混黑道的，居然成了保险公司的职员，我找到了个有趣的话题：“看你这身黑西服、白衬衣、黑领带、黑皮鞋，我还以为你成了职业黑社会。”

张扬哈哈一笑，说：“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点像，收人钱财，保人平安。”接着他又补充，“都是混口饭吃，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在涨价，钱也越来越难挣，你家人如果谁想入保险，给我打电话，咱老朋友了，不说见外话，保证给你优惠的价格。”

在这奇特的一天里，我和往日的仇人握手言和。放在十年前，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想象。我们坐在高速疾驰的大巴上，聊着曾经的同学和往事，感慨着时间过得飞快，分别的时候竟有些依依不舍。

“咱们该一起吃个饭。”张扬说，“不过你今天要去走亲戚，我手头也有单业务要忙，等回到永安咱再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好。”我点点头。

“跟我联系！”说完他挥挥手，拦了辆出租，消失在车流之中。

看着他夹着包匆匆忙忙的样子，我心情有点复杂。多年以前那个阴险狡诈、飞扬跋扈的张扬，恐怕已经死了吧。现在的张扬满脸笑容、说话谦和，不知道该为他弃暗投明而高兴，还是该为他的唯唯诺诺感到难过。

回头看看当年的朋友，拼尽全力考大学，毕业之后又挤破人才市场找工作。当年志比天高的人，现在为了生存四处奔波。如果还能有喘息的间隙，就要在家人的催促下结婚、生子，没有人能够逃脱。

爱情是什么？

友情是什么？

人生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了吧？

烦琐庸碌的生活，摧毁了所有人的英雄梦。

无归的路

你可知道这本书里的哪个章节，我写的时候感觉最舒服吗？你猜，你再猜，答案不在章节里，是你眼前的这篇后记。

我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改善一下此时的心情。在写这个长篇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快乐。我把自己关了起来，推掉了同学的饭局，拒绝了朋友的约会，让自己回到多年以前，孤苦伶仃的状态。心酸痛苦伴随着整个写作过程，那感觉就好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一口一口吃掉，还不许自己喊疼。完稿的那天，我跑出了校门，站在过街天桥上，痛哭了一场。直到开始写这篇后记，我的心情才稍稍轻松。

有些人读书喜欢从后记看起(我自己就是)，为了防止剧透，在这里我不打算谈论情节，如果看完这本书后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在时光论坛上发帖，我会去及时作答。

如果你是从我的第一篇小说就开始追看的读者，那么你会发现有个人物似曾相识，对了，我想说的就是《谨以此文献给少年萧然》里面的萧然，他并没有死去，或者说，我不舍得让他死去。2006年，在我动笔写那个短篇之前，曾经咨询我那个朋友(他是萧然的原型，一个写文章要比我厉害的人)。我说我打算写我们的中学生活，他说那你一定要把我写死。我当时没问他为什么想死，而是问他你想怎么死，他告诉我说最好是跳楼。一开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让这个源自他的人物在我的笔下死掉。小说写完之后，我发给他看。他说写得太真实了，不知道是褒还是贬。

真实感一直是我的文学追求，我想让捧着书本的你，看着我的文字，就像我看贾樟柯的电影那样，能从故事里看到自己，看到我们所处的现实。你合上书，我关掉电影，我们都开始用自己的目光去审视现实，思考眼前的世界。在我看来，这才是对人生有意义的文学和电影，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读小说、看电影只是为了消遣。

再回到那个话题。在我的短篇小说中萧然已经死去，写到他跳楼的时候，我还为他的死而落泪。后来有朋友问我，萧然是真实的人物吗？我忘了我当时怎么作答的。事实上，我每年都会和现实中的他见面。我性向正常，只不过珍视友谊远胜过爱情。在爱情面前，我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每当我孤独难过的时候，几乎都是友情在拯救我。当我回到故乡，和我年少时期的朋友对酒当歌追忆往事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把他写死。像我和他这样出生在偏僻的小城、对人生抱有远大理想的人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理想。

人死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理想死了，我们还要在这个世界苟活。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开始构思长篇里的人物。在那个短篇小说里，萧然带着理想死去，这个长篇小说里，陈嘉作为失去理想的人，继续活着。

高中时最欣赏的歌手是朴树，觉得自己应该像他那样。敏感、内敛、倔犟、不多说话对这个世界怀有戒备，甚至反抗。至今还记得高中课堂上，我让耳机线穿过袖子，捂着耳朵听他的磁带。有首名叫《活着》的歌里唱：“我有那么多的理想，还有那么大的力量，我要改变世界，任凭我想象……我是要做个英雄，要吃好大一片天空。”当时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可是后面的歌词就变成：“现在懂了这都无所谓。我吃饱就行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样说。

念高中的时候，我的大脑被所谓正统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左右着，觉得海明威说得很对—_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为之奋斗。直到我离开校园，真正地接触社会，才知道生活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人与人之间难以信任，理想与现实格格不入。对于海明威的那句名言，大多数人只相信后半句。

2002年我开始写作，立志要成为一个作家，直到2012年我才得以出版第一部小说。这不是十年磨一剑，而是因为我走了不少弯路。有的是被迫的，有些则是自找。我爸妈曾对我高中退学不考大学这件事情很是忧虑，在亲戚朋友面前他们也觉得脸上无光。他们担心我一没学历，二没本事，以后靠什么生存。

我曾多次跟人说过我的文学理想，可这在大多数人的价值观里一文不值。的确，在这个只仰望权钱的社会里，谈论文学，谈论理想真的很傻很天真。

尽管我一直很努力，可这个世界让我感到绝望。

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反复听着朴树的歌。他在《活着》里面唱：“我们都是很柔软的动物，活在壳里发誓抵抗，最后不过丢盔卸甲慢慢地顺从；我们都是很微小的动物不足道，如果想要快乐一些，就要忘掉世界的辽阔；我们都是很可怜的动物，来到这个世界受点委屈受点刺激，这么苟且地活着……”

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嘲讽，让我感到心痛。

二十岁的时候，我妥协了。我不想让父母再为我操心，既然他们觉得学历很重要，我就去考一个。我用了五年时间，从大专一直读到研究生——这虽不是我的理想，但却能让他们感到安慰。

有些了解我退学经历的读者，曾给我留言说不喜欢学校，不喜欢学习。我每次都会劝他们，不要轻易放弃学业，那毕竟是一条最为稳妥的路。

人的一生很短暂，没有多少时光可以让你挥霍。在面对任何选择的时候，都需要更加清醒和谨慎，因为很可能，你选择的是一条无归的路。

再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这样能让我在你面前更真诚一些。几乎所有不认识我的人，会觉得我很友好，因为我总是腼腆地笑；刚认识我的人，又会觉得我很孤傲，因为我对一般的人没那么好；只有认识久了的朋友，才会发自内心地认同我的单纯和善良。

这不是自夸。在当下的社会里，单纯善良不算什么褒义词。我不太会拒绝别人，我写这个后记的时候，隔壁同学打来电话，让我去学校门口帮她搬刚买回来的书，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尽管我时间紧迫——我的编辑还在遥远的上海掐着时间等我交稿。大部分人找我帮忙，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我知道被人拒绝的滋味是多么难受。寒假在家写作的时候，我把做饭、刷碗、收拾屋子这样的活儿全揽给自己。其中一个原因是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在家白吃白喝我有点过意不去；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只愿意对离自己最近的人最好。

我曾观察到有些人对自己的家人极差，对不太熟的外人又极好。早上出门点头哈腰，晚上回家又吵又闹。我不能理解，问这是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是：关系最好的人，理应比外人更加容忍自己。

我觉得这是错误的，对你好的人，你应该加倍对他好，对你不好的人，你才应该对他不好。坏人都是被好人惯坏的。很多中国人曲解了孔子的话，没有以德报怨，只有以直抱怨。

我却无法说服他们，毕竟他们那么做也是为了生存。

我只能时刻在脑子里提醒，要坚持自己，不让世界把我改变。

最后再回到这本书。在修改校对的时候，我发现和自己的预想相差太远。青春故事、校园生活，一直是我最喜爱的题材，但在这个长篇里，我的语言风格尽失，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精彩的比喻，笔下的文字只用来描述人物线索，铺陈故事进度。

这是我开始学习编剧专业之后最明显的改变。通常来说，作者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长于故事的编剧型作者，可以将生活本身创造性地转化为更有力度、更加明确、更富意味的体验；一种是长于文字的，作家型作者，可以将日常语言创造性地转化为一种更具表现力的形式，生动地描述世界并捕捉人性的声音。

很可能我要走向前者。

对于这个长篇，如果让我自己打分的话，只能给个及格。可能大部分作者回头翻看自己作品的时候，都会觉得还不够完美，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对自己不自信，而是因为每个作者的内心，都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范本。

从第一页一直看到这句话的你，一定会对这本书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书中的某句话、某个情节曾让你不知不觉微笑，或者某个人物的命运让你不经意间感动，请你告诉我——这是我继续理想的最大动力。如果你没有得到你所期待的，觉得这本书极烂无比，也请你不要生气。对于我来说，文学是一条无归的路，从开始写作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退缩，这肯定不是我的最后一本。你手里的这本书权当是个借据，我欠你的，我会在以后的书里，好好补偿。

那么我们，下本书见。

李田

2012年3月9曰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