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经先生1909年随父去新加坡就读,1925年7月获复旦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授予的学士学位;1926年获美伊利诺斯大学硕士学位,两年后再获该校博士学位,回广州岭南大学社会学系任教;1934年l1月15日在《广州民国日报》发表《中国文化之出路》一文,在全国引发一场激烈的文化大论战;1938年任昆明西南联合大学法商学院院长,为该校最年轻的院长;1944年8月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赴美讲学一年,期间曾会晤爱因斯坦;1948年8月1日出任岭南大学校长。1956年任中山大学副校长。1962年任广州暨南大学校长;1964年调任天津南开大学副校长;1967年“文革”中被指控为“里通外国”“特务间谍”,2月16日患心肌梗塞在南开大学逝世。1979年5月南开大学为其平反。
本书为其传记,记录了其生平事迹。
全盘西化的最有力鼓吹者?功勋卓越的岭南大学校长?含冤而逝的南开大学第六副校长?历史和历史中的人物是如此地纠缠不清,乃至于我们回头再望时竞是一片迷茫。
但无论怎样,作为现代教育史、文化史的一个标志性人物,陈序经博大精深、历经坎坷的一生是一个绝好的文本,足以让我们领悟20世纪中国文化变迁的轨迹。
陈序经的故乡在广东省文昌县(今属海南省)清澜港瑶岛村。文昌位于海南岛东北部,其东南和北面是南海和琼州海峡,陈序经的家乡更是紧贴海岸线,可以说,他是地道的海的儿子,大海将蔚蓝色文明的因子注入了他的血液中。
海南岛是中国第二大岛,物产丰饶,历史悠久。据史书记载,远在2000多年前的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即在海南岛建立珠崖、儋耳两郡,海南岛从此纳入中国版图。据说,之所以称珠崖、儋耳,是因“崖岸之边产珍珠”和当地黎民的耳朵上戴有大耳圈之故。从汉武帝至南北朝期间,海南岛郡县设置变动很大,并一度由合浦郡兼管。三国时海南岛归吴国管辖。至梁代大同中叶(540-441)又在海南岛重建崖州。隋朝一统中国后,将崖州改为珠崖郡,且在其西南部新建临振郡。唐朝时,在海南岛建立5州22县,许多名称至今仍沿用。
五代以后,战事频繁,大批汉民迁居海南岛。汉族的迁入带来了中原文化,推进了海南岛的文明进程。同时,由于海南岛远离大陆政治中心,被视为天涯海角,因此它成为历代朝廷要犯,特别是政治犯的流放地。
海口市如今仍存有五公祠、苏公祠等,五公祠是为纪念李德裕、李纲、赵鼎、李光和胡铨五位历史名臣而建,苏公祠则为纪念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而建。这些人都是被谪居到海南岛的,他们未必都对海南岛作出过什么贡献,但他们或是名臣或是文豪,海南人景仰他们,把他们供奉于庙中视为神灵崇拜。这就是文化的辐射与传承,海南岛也在这种不经意的浸染中形成自己的文化积淀。
元代海南岛又称为琼州路,其建制仿宋代辖3州13县。明朝海南岛称琼州府,清代又将琼州府改称琼州道,清末又划分为3州13县。“琼为都会,居岛之北,儋居西陲,万居东陲。”
文昌的历史与海南岛一样可追溯到汉武帝元封元年,其初立县时称紫贝,尔后三易其名,唐太宗贞观元年(627),改为文昌县,意为“偃武修文”。文昌人杰地灵,名人辈出,明朝出过与海瑞齐名的丘浚,近现代史上更是产生过一批政治、经济、文化巨星。宋庆龄、宋美龄、宋霭龄等宋氏家族成员人们耳熟能详,文昌还是共产党大将张云逸、国民党将领陈策等196位将军的故乡,被称为“将军之乡”。而在文化界,陈序经是其杰出代表。
陈序经曾在文昌县城公仔桥上自拍过一张故乡的风景照,照片是黑白底色,以县城为背景,画面上有静静流淌的文昌河,还有驶向远方的船帆。他将这张照片镶嵌在玻璃镜框中,不论走到哪里,一直随身携带。陈序经一生走南闯北,历经欧风美雨,但故乡在他心中永远是一道抹不去的美丽风景。
陈序经晚年事业困顿之际,思乡聊以慰藉心灵,他曾作《珠崖篇——思乡随笔》,一抒积郁多年的乡情,书中对故乡的山川河流、人情风物作出细致描述。《珠崖篇》手稿完成于1966年,也即陈序经去世的前一年,这份手稿长期由他的女儿陈云仙保存。2003年,为纪念陈序经诞辰100周年,此书正式由长征出版社出版。陈序经在此书开篇即写道:“我年少赴叻(按:指新加坡,中国侨民称新加坡为石叻、叻埠),长而求学,离乡四十载,去乡愈久愈远而思乡之情愈为殷切,岂年纪愈深而愈增益之耶?”
海南岛有300多万华侨,分布在全世界50多个国家和地区,而文昌即有120多万华侨。
陈序经在《珠崖篇》中,曾用大量笔墨描写海南的侨胞。他写道:“海南人出洋最多的地方是文昌。文昌的好多乡村可以说没有一家无洋人,自己所在的瑶岛村就是这样,其实每家在海外的人数多于在家的好几倍,海南岛出洋的至少130万人(按:指当时),而在马来西亚长期居住的侨民就不下60万,其次是暹罗、越南、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缅甸、老挝等地。”1935年,陈序经先后周游东南亚各国,见到许多地方的海南侨胞,在和侨民交谈中,他得知单是文昌来的华侨就有30多万人。当时海南文昌本地常住人口也不过30多万,所以他说“海外的文昌人和岛内的文昌人一样多”。
海南人为何频频下南洋,陈序经分析道:海南岛在地理上接近越南半岛,又是中国最南部的地区,在海道交通上是与东南亚各地最为接近的地方,加之抗战时期海南岛被日本占领,许多人便匆忙地逃往海外。
陈序经说:“那个年代,出洋的海南人大多穷苦不堪,是因为在乡间或当地谋生不易,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出洋的。那时出洋的旅费多是向别人借用,到了南洋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就是找到了也要做上一年半载才能还清这笔旅费。此外,还要每年寄钱回家当家用。这样地循环下去,东南亚的海南人,在经济上既难以发展,在人口上也难于增长。”他还说道,“大概到上世纪20年代,海南人才开始打破了不准带妇女到东南亚的禁例,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海外出生的小孩多了,海南人的整体经济状况开始好转。”
陈序经的祖辈原来也是世代在海南岛打渔种地,后来因为生活贫苦,他的父亲陈继美才被迫出洋经商,这也是陈序经后来被定为“华侨资本家”出身的缘故。陈序经曾写《父亲》一文,开篇即讲述其家族的历史。
陈氏祖先可以追溯到宋代进士陈俊卿,陈俊卿为福建莆田人。宋理宗嘉熙年间,陈俊卿的曾孙陈瑶由莆田迁往海南岛文昌县瑶岛村。陈瑶被尊称瑶公,是海南陈氏的一世祖,他的曾孙陈集(字筠)是明末进士。明亡后,陈集在文昌附近地评村一个小湖上筑屋而居,自称忠于亡明而不愿足踏清地。陈集是海南陈氏家族的骄傲,他退隐后每日弹琴写诗,终其一生,他的遗物中有一古琴,被陈序经的父亲保留着,直到抗战前夕还在。
瑶公后世在海南文昌世代繁衍,多以打渔耕种为业。陈序经的祖父陈运彰生于清道光二十二年(1843)九月十八日,从事捕鱼、运输业,他30岁那年,因在海上遭遇大风,翻船溺水身亡,最后连尸体也未找到。渔民的生活十分艰辛,大海在给予人类生存机遇的同时也蕴藏着巨大危险。陈序经还记得,他祖母去世时,人们用泥土做成人形权当祖父尸体,与其祖母合葬。
陈运彰精明强干,敢于拼搏,十分勤俭,又非常乐观,他的性格无疑影响到其子孙。陈运彰与妻子祝氏,男出海,女织网,家庭生活十分美满。祝氏为文昌鸡寮村人,比陈运彰小4岁。丈夫遇难身亡时,只有25岁的祝氏悲痛欲绝,几欲跳海殉情,但她还是坚持活了下来,因为她怀着陈运彰的遗腹子,她的重任便是将孩子生下来并将其抚养成人。
陈运彰死后20天,他的儿子陈继美呱呱坠地。
陈运彰本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他去世后,陈家只剩不到半亩地,祝氏与继美孤儿寡母,生活十分困顿,她只能靠织网养家。她织好网后,再从椰树上摘下几个椰子,挑两只篮子,一只摆放渔网和椰子,另一只安放儿子继美,挑到约六华里远的陈家市,把渔网与椰子卖了,买些盐与咸鱼或者米,再挑着儿子回家。祝氏每年都要养一头猪,也是用来卖掉补贴家用的,只有过年她才买一两斤猪肉吃。她也养几只鸡,偶尔会煮一个鸡蛋给儿子继美吃,自己则不知道鸡蛋的味道;也只有在春节时,她才会舍得杀一只鸡。春节杀鸡买猪肉,除给儿子吃外,还用来招待亲戚朋友。祝氏平时煮饭,三分之一是米,三分之二是番薯,每天两餐,每餐一碗,只有咸鱼虾酱或盐炒椰子丝送饭。P6-8
读者看到“新史学”三字,也许会联想到20世纪初梁启超发动的那场史学革命。其实我们并没有梁启超那样的雄心,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和困惑,也和他那时大不相同了。昔日梁启超们痛感旧史等同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因专供特殊阶级诵读,故目的偏重政治,而政治又偏重中枢,遂致吾侪所认为极重要之史迹有时反阙而不载”,所以他主张要写“新史学”。今天,大概已经很少有人以为历史只与帝王将相有关了吧?这也是梁启超们努力的结果。
我非史学界中人,但雅好读史,对史学研究的现状,觉得有这样几个毛病:一是对待史料,常凭个人好恶和口味而取舍。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每置大量“不利”的史料于不顾,却把孤证当宝贝津津乐道。二是回避真问题。1949年以来,连篇累牍讨论的关于奴隶制和封建制分期、关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关于农民起义性质等等问题,几乎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废话。反之,对日本侵华战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罪行,却很少写成历史。到了和日本右翼较量时,历史学给我们准备的证词却是令人沮丧的单薄,拿不出扎实的具有专业水准的实证研究。三是忽略了宏大背景中小人物真实的生活和真切的情感。就像前辈史学家所说,哪一年发生了什么战争,哪一年哪个大臣受到了什么赏赐,史籍上都清清楚楚,而当时老百姓用什么餐具吃饭,婚娶的风俗是什么样的,寻绎却十分困难。在近现代史研究中,这个毛病更为凸显,小人物的史迹越来越被一个个宏大的浪潮所淹没。至于为时风所侵袭,或躲躲闪闪,不敢直面历史,或哗众取宠,制造“史学泡沫”,或急功近利,专以“戏说”为事,就更是等而下之的通病了。
我们希望这套丛书不同于象牙塔里的高头讲章,要让普通读者有阅读的兴味;要讨论一些真问题,虽不必让所有读者都同意我们的看法和说法,但至少要引发他们的思考;当然,更不能打着史学的旗号,兜售私货。要做到这些,我得承认,我的学养是不够的,但心是虔诚的,算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吧。由于个人的兴趣,我更喜欢那些以史料说话的书,因为任何理论都是灰色的,都可能过时,而以扎实史料说话的书,即便“结论”过时了,但史料也许还会活着——尽管它也必然会带有一定的主观性,而且不能不受记录人思想感情、方法手段的影响。还有,我是本丛书的策划人,它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我个人喜好的影响,这些都是要向读者说明的。
钱潮汹涌,书斋寂寞。当下,有真学问的史家也许不少,可要在现有条件下,推出一套适合普通读者阅读、对当下一些真问题有所回应的史学书却并不容易。组来的书稿,本来有十余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的只能暂且搁置。恰好手头另有一套文史丛书,和这个选题互有交叉,于是将二者合而为一,这套书也就成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史学丛书,而是一套比较开放的丛书——无论何种写法。无论何种体裁,只要有新的材料,或是有新的见识,都拿了进来。鲁滨孙说:“就广义说起来,所有人类自出世以来所想的,或所做的成绩同痕迹,都包括在历史里面。大则可以追述古代民族的兴亡,小则可以描写个人的性情同动作。”据此,说这套“新史学丛书”所反映的是广义的历史,也应该是可以的吧?
几年前编“文史年选”,我在那篇短序里说过:“绝对真实的历史是永远无法获得的。《联典(布)党史》曾被我们奉为圣典,当斯大林走下神坛之后,才知道那并非历史的真实。有人说‘那是用血写成的谎言’,这话确否暂且不论,但它确实只能算是布尔什维克‘斯大林派’的历史。要是站在托洛茨基的立场上看,那当然全是颠倒黑白的。”也许可以这样说,任何历史都是片面的。关键是:我们要学会从片面中感知全面,对历史保持一种温情和敬意,并且要有个基本的底线,即使不能全说真话,但决不说没有根据的假话。
向继东
2008年10月于长沙
2007年3月,我费了很多周折,终于采访到陈序经先生哲嗣陈其津教授。经过一番长谈,我向他提出准备写作《陈序经传》的计划。陈其津笑着告诉我,几年以前,曾有人向他推荐过一位知名学者来写陈序经的传记,但当时他拒绝了,他认为最有资格写他父亲的,是他陈其津而不是别人。从华南理工大学退休后,陈其津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父亲著作、写作父亲传记的工作中,经过他的不懈努力,1999年底,他的大作《我的父亲陈序经》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2007年,该书又由长征出版社再版。
我告诉陈其津教授:《我的父亲陈序经》我已经拜读过,但我还是想写一本《陈序经传》。并简述了我要写此书的目的和理由。陈其津很大度地点头同意,并告诉我目前致力于研究陈序经的学者很多,其中也有人要写陈序经的传记。我以为陈序经是现代教育史、文化史上一个标志性人物,博大精深,当然值得许多人研究,我只想尽我所能,还原一个比较真实的陈序经,让更多的读者去接受他,去从他身上领悟20世纪中国文化的变迁。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我不停地四处收集资料,尽量多地采访当事人,夜以继日地埋头写作,现在,这部陈序经传记终于脱稿。其中甘苦,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本书最后定名《全盘西化台前幕后》,因为陈序经是20世纪30年代提倡全盘西化最得力者。当然这个书名难免以偏概全,希望读者明察。
我首先要感谢陈其津教授,他的信任和他关于陈序经的著述给了我最大的支持。我还要感谢我的老师易新农,以及袁伟时、黄天骥、黄重言、余定邦、黄树森、陈合宜诸先生,没有他们的鼓励,我不可能完成此书。陆键东、杨深、刘集林、田彤、赵立彬等的著述使我受益匪浅;花城出版社倪腊松、中山大学出版社曾纪川等人也给我很大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广东人民出版社慷慨地将此书收入“新史学丛书”,让我深受鼓舞。最后我还要感谢本书责任编辑肖风华,没有他的努力,这本小书根本不可能问世。
本人学识有限,书中错漏难免,希望读者方家指正。
作者
200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