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汤谷的一座小木屋里,有一个擅长占卜的女人。
她的笑诡异而美丽。
她曾将自己真实的年龄,藏在一个紫檀木做的小木匣子里,然后,将木匣子投入火中烧毁。
从此,汤谷的居民,便无从知晓她的真实年龄。
紫檀木生长在热带雨林。作为一种贵重木材,它的每一寸高度,都需要一百年的光阴,每一立方尺的重量,高达五十二斤,历经千年漫长的日月穿梭,最后方能成材。
这个用千年紫檀木精制而成的匣子,因她悄悄将檀香的年龄藏在了其中,便有了汤谷流传了千年的、有关不老青春的传说。
被她烧毁的盒子是她祖上传下来的。
她的母亲喜欢各种各样的、可以制作香料的木材,因此,为她取名为檀香。
一次山中采药,她的母亲死于毒蛇咬伤。这时,檀香才知道,原来自己有父亲。母亲临终将一串红石头项链交给她时,讲了一个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事:
年轻时,母亲爱上了一个浪子,后来他居然出家了。但是,母亲还是从已入佛门的男人那儿,偷来了一个孩子——檀香。
这可怜的女人,对自己的早逝耿耿于怀。她认为,这是上苍对她的惩罚。因为眷恋女儿,她常常会从冥府跋涉到檀香的梦里,向她讲述有关她父亲的故事。如果活着,她是不会对女儿说这些的。
小木屋的窗子开着,汤谷正下着雨。
这是个漫长的雨季。
悠悠的远山像画上去的一样,被连日的雨水打湿后,可以看见绿色的颜料从画布上滴下来;一条温暖的河流,蜿蜒地从狭长的山谷中流过,起搏着这片神秘红土地的心跳。
汤谷,坐落在遥远的边塞,是一块水草丰美的神秘绿洲。在这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就像风,从不怀疑自己的脚步会停下来不能起飞。每一个出生在汤谷的人,每一个埋在汤谷六尺厚土之下的灵魂,都能得到神的护佑,就如同汤谷本身,就是沙漠奇迹一样:这儿碧水云天,草木苍郁,四季花果飘香,与外界漫天黄沙形成截然对比。
这是个神圣而奇诡的地方。她所具有的独特地理环境,仅仅用人的眼睛是很难找得到的。因为,她是神在人间钦定的居所。正因为如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几乎都相信奇迹的发生,就像人人都知道,雪白的绵羊,绝不会生下短尾巴兔子一样。
这座独特的城池,以她瑰丽、奇异的思维,使自己具有与世隔绝的美。
檀香,在这个贸易繁荣的古城,经营一家专卖香料的店铺。她生活的年代,可以在发黄、脆弱的旧书页中找到。
后来,她有了一个女儿,名叫天歌。据说,这个奇特的女孩,是带着灵异歌声降临的。
就是在那个漫长雨季的下午,檀香第一次给自己的命运占卜。
她用代表宇宙的紫蓝色颜料(海里一种贝壳磨碎而成),在圆形桃木桌面上,画下一颗象征世界六方结界的六角星图案。
被风摇开的木窗外,湿润的雨幕,就像情人急切的眼泪。或许是这带着情绪的雨水,使占卜中的她,感应灵力的心颤抖了——那一刻,掌中的红石头随之落了下来。整座小木屋,仿如置身在愤怒的大海上,檀香用双手紧紧握住桌角。冰冷的风雨,从眼前的画面中跳起,狂暴地舔着她披在肩头的长发。她的沉静,宛如一位孤胆女船长,在苍穹中驾驶一叶扁舟,忽而沉没在波涛中,忽而又显现在山脊一样凸起的苍茫海面上。六角星汇聚起大自然四方能量,使卦象呈现出凶险的迷离景象。
檀香凝视着卦象。那碎片一样闪耀的光影,如同漆黑、空寂宇宙中瞬息划过的伤痕——这么说……爱情命定的终点,早在一开始就埋下了悲伤的伏笔?
那时,天歌还未出世。她仿佛感受到了天地不公似的,在母腹中剧烈地躁动。似乎,这颗爱情的种子,已预知了人世间的悲哀,正以自己的不满和顽强抵抗,向命运女神的大门叩问。
此刻的檀香,仅能将凄切的眼神,投向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中。她在卦象中看到的情景是:一把黄金打造的弓箭,射穿了一只白狐的心脏。从雪白兽毛下渗出的鲜红色血液,像数条光滑的红丝带,以包装礼品盒的方式,漂亮地系在白狐的脖子下方。令檀香触动的是,白狐临死时竞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一个人,若是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就会像蒲公英一样,期待风把他带去冒险、远行。这种单纯而执着的探索,就算未知的生活使他上了当,也会因曾经的努力而不后悔。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