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糟小宽鼻
我被一件沉沉的心事缠住了。
它以前丝毫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所以一旦察觉了什么,发现事情真的要糟时,已经有点来不及了!最初是这样的:有一天我觉得鼻子那儿有点痒,就伸手挠了挠,并没在意;后来它又痒,我又挠了挠。
几天之后,当我穿过一片林子上学,刚刚踏上园艺场的那条沙土路时,立刻被一位叫“大红”的女工盯上了。
她是全场最漂亮的姑娘,平时甩着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戴着两只花套袖,高傲得谁也不理。都说她长得好,大概就因为她腮上有两个酒窝吧。
真的,没见谁有这样的酒窝。酒窝是盛酒用的吗?这对我们大家一直都是一个谜。
大红那会儿从一棵苹果树下走出来,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就一直瞄住了我的脸。她这样看着,径直走过来——过去她才不会这样呢。我再也迈不开步了,僵了一样,就站在原地等她。
其实这是一种礼貌,妈妈说对园艺场里的人、对所有的人都要礼貌:好好听人说话、见了老师要鞠躬、及时说“叔叔好阿姨好”之类。这些并不难做,只要记住了,一套一套从头做下来就成,比课堂上的造句和算术要容易得多。
我准备大红走到离自己两步远的时候,马上就开口喊一句“阿姨好”。
可是这回有点晚了,因为她今天的动作格外麻利——最后几步简直是飞蹿过来的,所以当她一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时,我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捏得不太用力,也不算疼。可是我的脸涨得发烫,大概连脖子都红了。
我一甩头挣脱了,跳开了一大步。
这会儿又一个人走来了,那是她的妹妹二红。二红比她瘦,没有大辫子也没有酒窝。她和姐姐并排站在一块儿,看我,笑。
大红指点我的鼻子,对二红说:“看到了吗?酒糟小宽鼻!”
“嗯,嗯,真是呀!”她们笑着,歪头端量了一会儿,走开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站在那儿想:真是倒霉啊,一天才刚刚开始呢,就碰到了她俩!听她们刚才叫我什么啊,亏她们想得出!但愿这种奇特的叫法别让人听见、别乱传,不然就成了外号——我知道这里的人对各种各样的古怪称呼总是格外喜好,一旦有人听见了,就会风快地传开……
那样可就糟透了。,
我对这样的叫法感到新奇,只不太明白真实的意思。不过我心里还是知道:这有可能是最坏最坏的一句话了。
如果当时有一面镜子,我会立刻停下来,将自己的鼻子好好研究一番。
就这样,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盛满了不安和屈辱,一步步往前走去。
鼻子竟然一阵阵痒了起来,真痒!
到了学校,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不,一切都不一样,所有人好像都多多少少注意到了我的鼻子。
疤眼老师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很长,而过去是一扫而过。今天,她第一眼看来的时间足有三秒以上,而且连看了三次。
她的左眼有点歪斜,所以用力盯人的样子很怪。也恰恰因为左眼的关系,我一直觉得她特别好看。有一次我对妈妈说了这个意思,她立刻批评了我。她误解了,以为我在讥讽自己的老师。其实我真的认为她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左眼好像总是在看着别的地方,脑子里正想着与眼前无关的其他一些什么事。这就引得别人也想得很远。哈,这多么有趣啊。
好不容易放学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当然是找镜子。老天,我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鼻头原来这么红,上面有这么多斑点和皮屑!而且我很快注意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鼻梁中间部分竞洼成了这样…… 它本来应该从眼睛下方开始一点点隆起,自然而然地在鼻头那儿形成最高峰。可惜它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瞧瞧吧,离眼眉三公分的部位,那儿简直就成了一片洼地。我可怜的鼻子就一直在这片洼地上挣扎……多么倒霉啊,我的鼻头显得太突兀了,它就像长时间地趴着、趴着,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鼻头不仅丑陋,而且滑稽。过去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我找来了妈妈缝衣服用的皮尺,开始仔细度量起来:鼻头,宽三点一二公分,高二点五一公分……最后的两位数来自我的精确度量,我这人做任何事都力求准确。这是我被朋友们公认的一个优点。
我在心里揣摩:如果按正常的发育速度,问题一定会变得越来越严重。我估计自己的鼻头最终会达到五公分以上的宽度。这一想吓坏了:五公分!我比量了一下,马上有了大祸临头般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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