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西蒙斯著潘振华、官善明、李懿译的《海伯利安》是美国作家丹·西蒙斯所著科幻小说。书名取自英国诗人约翰·济慈的同名长诗《Hyperion》。这是一部著名的太空歌剧经典、一部浩瀚壮美的星际史诗,充满着真实可信、面临艰难道德抉择的故事人物:末日将临,宇宙中烽烟四起,七位一同前往海伯利安的光阴冢(Time tombs)的朝圣者,在路上分享彼此过去的故事。全书由六篇故事组成,分别叙述了朝圣者与伯劳(Shrike)的联系,透露了地球七个世纪以来的历史,并展露了伯劳与人类未来的关系。作品用神似英国古典文学大师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的铺陈手法,传颂亿万年的宇宙绝唱。该
丹·西蒙斯著潘振华、官善明、李懿译的《海伯利安》于1989年首次出版,横扫全球所有重量级奖项:雨果奖、轨迹奖、西班牙科幻小说首奖、日本星云奖、日本雨果奖、法国宇宙奖,并入围亚瑟·克拉克奖、英伦科幻奖、科幻纪事奖,被《轨迹》杂志票选为1990年前史上十大科幻小说,1997年和2006年两次入选“100部必读科幻奇幻作品榜”。
28世纪,地球已被黑洞吞噬,人类在银河系中建立了霸主政权,但一颗偏远星球上的某个传说,却将带给人类灭顶之灾。在这颗被称作海伯利安的星球上,据说潜伏着一种名为伯劳的嗜血怪物,朝圣者们可以组队去向它许愿,一人能够梦想成真,而余下诸人都将失去性命。在人类末日前夜,最终一支由7人组成的朝圣队伍出发了,他们每个人都有极度渴望之事,也有着隐藏心底的秘密,而其中一人正掌握着全人类的命运。
“咳咳。”领事喝了口饮料,清清嗓子,再次试图表示感激,终于说出了口,“多谢,海特·马斯蒂恩。”他朝卵形房间四顾,黑草地毯,透明墙壁,弯曲连绵的堰木椽。领事意识到,他肯定是在某个小型环境舱内。他闭上双眼,试图回忆起圣徒飞船量子化前,他与之会合的情景。
领事记起了接近会合地点时,第一眼瞅见这千米长的巨树之舰,它的细枝末节隐约遮掩在众多的机械和尔格驱动的密蔽场中,后者就像球形薄雾一般环绕着整艘巨树之舰。但是那多叶树干清楚地闪耀着万千光芒,这些光柔和地穿过树叶和细薄墙壁的环境舱,也一路照亮了不计其数的平台、船桥、指挥舱、楼梯以及舰首。在巨树之舰的根基处,工程球体和货物球体堆积成群,就像特大号的树瘤,同时,蓝中带紫的喷射流拖在尾部,就像一万米长的根须。
“其他人正等着呢。”海特·马斯蒂恩轻声说,他点头示意领事朝矮垫看,那儿,领事的行李整装待开。圣徒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堰木支撑椽,于是,领事开始更衣,他穿上半正式的晚礼服,宽松的黑裤子,擦得光亮的舰用靴,一件腰部和肘部膨起的白色丝绸上衣,浅黄腰带,黑色马甲,肩章上饰有代表霸主的绯红斜条,还有一顶软软的金黄三角帽。一块弯曲墙壁变成一面镜子,领事盯着镜中的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穿着半正式的晚装,皮肤晒得黝黑,但悲伤的双眼下方却是奇怪的一片惨白。领事皱紧眉头,点点头,转回身。
海特·马斯蒂恩做了个手势,领事便跟着这个罩在袍子里的高大身影,穿过小舱内的一个膨大区域,来到了一条走道。这条走道弯曲向上,绕过巨树之舰躯干的巨大树皮墙,最后消失不见。领事停下脚步,挪到走道边缘,然后迅速后退一步。往下至少有六百米的距离——巨树的根基中囚禁着奇点,产生的六分之一标准重力让人有“往下”的感觉,而且走道周围没有栏杆。 他们继续安静地向上走。在主树干走廊处转了个弯,走了三十米,稍后又盘旋了半圈,越过一条脆弱的吊桥,来到一根五米粗的树枝前。他们沿着这条树枝向外走,来到一处枝叶繁茂的地方,海伯利安的太阳光把这儿照得亮亮的。
“我的船出仓了吗?”领事问道。
“已经加满燃料,在十一区待命。”海特·马斯蒂恩说。他们走进树干的阴影中,透过树叶之间的黑暗缝隙,星辰隐约可见。“其他朝圣者同意,如果军部当局允许,那他们就搭乘你的飞船降落。”圣徒加上一句。
领事揉揉眼睛,他真希望有更多的时间从冰冻沉眠之后那挥之不去的恍惚状态中恢复。 “你们与特遣队联系上了?”
“哦,是的。我们量子跃迁穿越隧孔时,被他们盘问了一下。现在,一艘霸主的战舰……正在……护送我们。”海特·马斯蒂恩朝他们头顶的天空指了指。
领事眯着眼睛向上看,但就在那一刻,几簇树枝的尖端已经从巨树之舰的阴影中转出,大片大片的树叶被落日的余晖点亮。即使在那些仍有阴影的地方,发光鸟就像日本提灯一样栖息在走道、摇摆藤蔓、吊桥上,到处亮堂堂的。来自旧地的萤火虫和来自茂伊约的辐射蛛纱一闪一闪地游荡进树叶的迷宫,它们和天空中的星群混杂在一起,甚至星际间久经风雨的旅行家也会将它们误认为星座图的一部分。
海特·马斯蒂恩走进了一个由晶须缆索牵引的篮子,缆索消失在三百米的高空。领事紧随其后,他们开始静静上升。他注意到,除了一些圣徒和他们矮小的克隆人副本之外,走廊上、船舱里、平台上,显然都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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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领事坐在他那艘乌黑的太空飞船的瞭望台上,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他用的施坦威钢琴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完好。舱下沼泽中,一只只绿色的巨型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嗥叫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青黑色的乌云下,是一大片庞大裸子植物构成的森林,显得黑沉沉的。层积云就像九千米高塔,插入狂暴的天空。地平线上缭绕着一条条闪电。靠近飞船的地方,一些时隐时现的爬虫的身影会磕磕碰碰地误撞入阻断场,尖叫一声,坠入靛青的迷雾。领事聚精会神地弹着序曲中最难的一段,毫不顾及风暴和夜幕的临近。
超光通信仪嘟嘟响了起来。
领事停了下来,手指悬停在琴键上,聆听着。雷声穿过稠密的空气轰鸣而来;从裸子森林的方向传来一群食尸动物的悲鸣;下面黑漆漆的什么地方,一头小脑袋的野兽挑衅似的号叫了一番,接着便无声无息了。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得阻断场发出的低沉波动声历历在耳。超光仪再一次鸣叫起来。
“该死。”领事走进去接听。
计算机得花几秒钟转换并解密那串衰减的超光速粒子脉冲信号,趁着这片刻工夫,领事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他一屁股坐在显像井的软垫上,触显已经闪起了绿光。“播放。”他说。
“你被选中,返回海伯利安。”传来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全息像尚未成形,眼前仍旧空无一物,仅有一段传送代码,告诉他超光信息发自鲸逖中心①,即霸主行政中心所在的星球。不用看传送坐标,领事也知道这个。这上了年纪但听上去仍旧美妙的声音是梅伊娜?悦石的,他不可能认错。“你被选中,作为伯劳朝圣者之一,返回海伯利安。”那声音继续道。
见你的鬼去,领事想着,站起身,打算离开显像井。
“你和另外六人已被伯劳教会选中,同时也得到了‘全局’的确认。”梅伊娜?悦石说,“为了霸主的利益,请你接受。”
领事一动不动站在显像井中,背对着忽隐忽现的传送代码。他没有转身,举起酒杯,将最后一点苏格兰威士忌一饮而尽。
“局势非常混乱。”梅伊娜?悦石说。她的声音显得疲惫。“三个标准星期前,领事馆和海伯利安地方自治理事会发来超光信息,说光阴冢显示出打开的迹象,坟冢周围的逆熵场正在迅速扩展,伯劳已经侵扰到南方,远至笼头山脉。”
领事转过身,跌坐进软垫中。全息像已经显示出梅伊娜?悦石那张苍老的脸庞,她的眼睛看上去很疲倦,就和她的声音一样。
“军部的一支太空特遣部队已从帕瓦蒂出发,他们必须赶在光阴冢打开前,疏散海伯利安上的霸主公民。他们的时间债将不少于海伯利安当地的三年时间。”梅伊娜?悦石顿了顿。领事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议院首席执行官的表情如此严酷过。“我们不知道疏散舰队能否及时抵达,”她说,“但情况甚至比这还要复杂。我们探测到一群驱逐者迁移队,至少有四千……分队,正向海伯利安星系逼近。我们的疏散特遣舰队将只比驱逐者早到一小会儿。”
领事明白悦石为什么会犹豫了。一群驱逐者迁移队,装备五花八门,小到单人驾驶的疾行侦察机,大到城市型驱逐舰和彗星堡垒,能够容纳成千上万这种星际间流浪的野蛮人。
“军部参谋长联席成员相信,驱逐者开始大举进攻了。”梅伊娜?悦石说。飞船的计算机已经将全息像完全显示了出来,这女人悲伤的棕色眼眸似乎正直直盯着领事。“他们是单单为了光阴冢想控制海伯利安,还是想全面进攻世界网,有待观察。与此同时,军部的一支太空作战舰队已从卡姆星系调头,配备有一支远距传输器建筑队,将一起加入疏散特遣部队。不过,这一舰队可能视情况被召回。”
领事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将苏格兰威士忌举至嘴边。酒杯已经空了,他皱了皱眉,将它扔到全息显像井的厚地毯上。即便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他也能明白悦石和参谋长联席成员所面临的这个艰难的战略决策。除非用令人咋舌的开支,在海伯利安星系匆忙建好一个军用远距传输器,不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抵挡驱逐者的入侵。不管光阴冢埋有什么秘密,都将拱手让给霸主的这些敌人。假如舰队真能及时建好远距传输器,并且霸主将全部军部资源用来保卫海伯利安这一孤独、遥远的殖民星球,那么,世界网将陷于巨大风险中,驱逐者有可能会攻击外围的任何地方,或者,往最糟的地方想,这些野蛮人会占领远距传输器,一举侵入环网。领事试图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全副武装的驱逐者部队踏进远距传输器的传送门,进入上百个星球上毫无防备的家园。领事径直穿过了梅伊娜?悦石的全息像,捡起杯子,又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
“你被选中,加入伯劳的朝圣者队伍。”年迈的首席执行官的全息像说道,媒体喜欢将她比作林肯或丘吉尔,又或是阿尔瓦雷兹-腾普,以及大流亡前历史上盛名一时的其他传奇人物。“圣徒派出了他们的巨树之舰‘伊戈德拉希尔’①!”悦石说,“疏散特遣队的指挥官会遵照命令让它通行。经过三个星期的时间债,你将与‘伊戈德拉希尔’会合,接着,它将从帕瓦蒂星系进行量子跃迁。另外六个伯劳教会选中的朝圣者也会登上巨树之舰。据我们的情报人员说,七个朝圣者中至少有一个是驱逐者安插的间谍。此时此刻……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得知此人是谁。”
领事不禁一笑。悦石风险重重,这老妇人必须考虑一种可能:他就是间谍,她正在将至关紧要的信息透露给这个驱逐者的间谍。或者,她透露过任何至关紧要的信息吗?一旦飞船使用霍金驱动器,那么,飞船的动向都是可以探查到的,假如领事就是这个间谍,首席执行官所透露的信息,正好吓坏他。领事的笑容消失了,他喝了一口威士忌。
“被选中的七个朝圣者中,有索尔?温特伯和费德曼?卡萨德。”悦石说道。
领事眉头紧蹙。他凝视着那串云状的数字,它们围绕在这个老妇人的影像周围,仿佛就是一片尘埃。离超光信息结束还剩十五秒时间。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梅伊娜?悦石说,“我们一定要解开光阴冢和伯劳的秘密。这次朝圣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驱逐者占领海伯利安,那我们必须消灭他们的间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封住光阴冢。霸主的命运在此一举。”
信息结束了,现在只剩一串会合地点的坐标在那儿悸动。“回复吗?”飞船的电脑问。虽然耗能极大,太空船仍然能够将简短的编码信息以超光速脉冲发送出去,这一技术将银河系的人类连在了一起。
“不。”领事说,他走了出去,倚靠在瞭望台的栏杆上。夜幕降临了,云层低垂。看不见一颗星星。要不是闪电不时划过北方的长空,沼泽地上冒起的悠悠磷光,这夜,将是彻底的黑暗。在那一刻,领事突然意识到,他是这个未被命名的星球上唯一一个有感情的生物。他静听着沼泽上涌起的上古风声,想起清晨,想起曙光乍现时乘桅轻电磁车出发,想起在阳光下度过的一天,想起在南方的蕨类森林中打猎,然后晚上回到飞船,就着冰爽的啤酒,吃一顿上好的牛排。领事想起狩猎的铭心快感,以及独处时同样刻骨的慰藉:孤独。那是他在海伯利安忍受无数痛楚和梦魇之后,得到的孤独。
海伯利安。
领事走了进去,收起瞭望台,关上舱门。就在此时,第一阵雨开始倾盆而下。他沿着螺旋型的楼梯,来到飞船顶部的睡眠舱。这个圆形房间一片漆黑,不过偶尔会有无声的闪电闪过,勾勒出泄在天窗上的条条雨迹。领事脱下衣服,仰面躺在坚硬的床垫上。他打开音响系统和外部音频获取设备,让暴风雨的狂怒咆哮,混进瓦格纳①雷霆万钧的《女武神之骑》。飓风捶打着飞船。当天窗瞬间变亮时,炸雷也响彻整个房间,闪电的残留影像,仿佛还映在领事的虹膜上。
瓦格纳只能在雷雨天听听,他想。他合上双眼,但是透过闭合的眼睑,闪电依旧历历在目。他记得光阴冢附近小山颠覆的废墟中,冰晶排山倒海而过,闪闪发光;还有伯劳那棵不可思议的树,满是金属荆棘,泛着更加渗人的钢铁寒光。他记得夜晚的尖叫声,以及伯劳那闪耀着上百个切割面的、如红宝石般血红的目光。
海伯利安。
领事静静地操控电脑关闭了所有的播放器。他举起手腕,遮住双眼。耳边兀然沉寂,他躺在那,心想,回到海伯利安,真是彻底疯了!在那个充满谜团的遥远星球,他担任了十一年的领事,那时,神秘的伯劳教会允许外世界的朝圣者们乘游船出发,开赴群山北麓光阴冢周围那久经风雨的不毛之地。没有一个人从那儿回来过。这还是在正常的局势下。那段时期伯劳正被时间潮汐和无人能理解的力量所囚困,逆熵场也被限制在光阴冢周边几十米的区域内。此外,当时也没有驱逐者入侵的威胁。
领事想着伯劳,想象它自由漫步海伯利安上的任何地方。他想象着,数百万的当地居民和成千上万霸主公民面对这个怪物时束手无策。它违抗一切物理法则,仅仅通过屠杀来交流。虽然小屋很暖和,领事还是不住颤抖着。
海伯利安。
黑夜和风暴过去了。正要破晓,但比曙光更快到来的,是另一场风暴的前兆。两百米高的裸子植物被吹弯了腰,涌过来的气流吹得它们噼啪作响。在第一缕曙光出现之前,领事那艘乌黑的太空船拖着蓝色等离子尾迹升入高空,穿过厚厚的云层,攀向太空,前往会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