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做着无中生有,却极其无趣的工作——每天埋头忙着码字,然后交给路冬篱把它变成铅字。我一直在这个混沌世界循规蹈矩的努力活着。从二十出头到现在,敲键盘的日子一晃过去了十多年。没有丈夫孩子,没有家,没有太多钱的我正忐忑地向四十迈进。
家是我生命的曙光,想有个自己的家是我活着的动力。
之前,他们把我写小说看成是天赋。我觉得这仅仅是我混饭吃的伎俩。虽然我敲键盘的五指关节灵活自如,可我的心太嘈杂了,不得平静,因此,势必会影响了我说话。尽管我有表达的欲望,可眼前世界一片纷乱,脑子一塌糊涂。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失去了写字的功能。是的,不过是功能而已!
或许我是太骄傲了,我的天赋在慢慢生锈却浑然不知,沉浸在自得的世界里。路冬篱竟然安排我去电视台做谈话节目的女嘉宾。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不要误会我是主宾,我的角色是去附合主宾谈一些所谓的文坛现象之类的看法。拿笔的手偶尔还会颤抖呢。哪还有能力在人前作秀?还有个秘密,我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在人多的地方我就发憷,平时敏捷的我会一下迟顿木讷,如同木偶一般。
“你是积累了一定的粉丝的。”路冬篱说,“你看,他们一直不知你的庐山真面目。可是通过这次的露面,读者会对你产生好奇和新鲜感。这次的电视秀对接下来的作品宣传是有好处的啊!不要怕,去吧!”
我不是刻意要在读者面前保持神秘感。我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唯一在读者面前出现的照片是路冬篱未经许可,偷拍我发呆时的一张侧脸。我忘了那时在干嘛了。表情沉静,眼神迷离,当时应该是喝了一点红酒。一般这样的忘我状态,想是进入写作的情境了。
贴吧热闹了,读者开始猜测,我为何不正面示人。
这是什么节奏?
难道左脸有美人痣?
失恋了?
灵魂出窍?
被角色附身?
练分身术?
做了准分子,眼神很明亮喔!
拜托,签售吧,女王!别吝啬你右侧美颜。
“我不想去。我现在只想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完成手头的写稿任务。我一年没有动笔,人太紧张了。”
“真是病得不轻。”在我说完,准备进屋关上房门的一刹那,我听到路冬篱喝了口茶,扣上盖子自言自语地说。
“谁病得不轻?”他的话把我激怒了,我猛地拉开房门冲出去质问他:“我不挣这个钱就是病得不清?”
“行。我说不过你,我走可以吧?让现实证明一切吧!人生不是老吹东南风,别忘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现在是电子媒体的时代,我们的图书工作室已经撑不下去了。你一定会有为钱着急的时候。”路冬篱说完摔门而去。
我杵在那里,整个人犹如一根冰柱。对路冬篱抱着那么多的幻想一下子瓦解了。
“病得不轻,病得不轻,病得不轻——”路冬篱的话一直在耳边游荡,如刀一片片削我的肉剔我的骨。血在流,要把我淹没。我瞬间喘不过气来。
“深呼吸!”我大口呼气一边对自己说,然后头晕目旋地回到房间赶紧躺到床上。
我知道,生活是把双刃剑,无论你怎么耍它,都会让你头破血流。
我妥协了。在路冬篱面前,就算我振振有词,也总是显得无理取闹。
我去了电视台。录影之前,在制片人的引见下,我见到了十六岁的少年网络作家楚楚留香和他的父母。前辈有事不来了,录影只得临时做了改变。想来这一家人是主宾了。
相互做了介绍,少年作家见了我很激动,上来就把他的新书翻开,要我在扉页上签上大名,以作鼓励。
“孟老师。我儿子就是受了您的影响才走上写作这条路的。”不待我做出反应,那孩子的母亲上前一把就握住我的手,“今天,很荣幸您能来捧场啊,您一定得好好指教了。”
我不知该说啥好,只有惯性地点着头。接过孩子的笔,草草写上自己的名字。
离录影还有半个小时。制片人小黄,主持人梦梦都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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