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璇创作的长篇小说《索伦杆下的女人》以发生在桓仁五女山下一个满族大脚寡妇为切入点,再现了浓郁的满族风情和浑江两岸的秀丽风光。笔调浓重、线条清晰地讲述了一个满族母亲不让索伦杆子倒下、国土不被践踏,誓死捍卫民族尊严和民族气节的长篇史诗,再现了东北满族女人的爱恨情仇、正义与刚烈。
该作品从2009年开始着手创作,作品从民国初期跨越到抗战结束,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语言特色。
小说讲述了民国初期一个满族女人一生的爱恨情仇。命里克夫的她嫁给了皮货商,生下遗腹子。后来和一位日本工程师相恋,生下了又一个儿子。战争来临了,曾经的夫妻,父子,兄弟以各自不同的身份出现。为了保卫这方土地的完整,为了象征满族图腾的索伦杆子不倒下,这个女人用她的泼辣、机智、英勇来捍卫民族气节与民族尊严,弘扬了少数民族文化和自我牺牲的爱国主义情怀。作家用东北特色的语言风格塑造了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形象,并把桓仁满族特色、风土人情集现在作品当中,谱写了一曲坚守无畏的民族史诗。
被相士认为克夫的满族少女成为那家的填房,正当她满怀希望朝幸福生活迈去的时候,深爱她的少爷死于一场瘟疫。在她生下遗腹子之后,她下嫁给了家中的伙计。后来她遇到了受伤的日本工程师,出于郎中的本能,她不顾伙计冷眼悉心照料这位特殊的病人。就在此时,伙计命陨于一场洪水……痊愈后的日本工程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并喜欢上了这个善良泼辣的大脚女人,他们有了儿子……她被族人谴责、嘲笑,她咬着牙用母性的坚忍扛起命运。
若干年后,抗日战争爆发,不同国籍、不同民族的一家人在战火中相遇。兄弟举刀相对;儿子把枪口对准了母亲……面对国土家园、面对爱情亲情,他们何去何从?这里有悲惨现实中的残酷纠结,有不见血的内心挣扎,亦有催人泪下的骨肉真情。作家用地方语言特色塑造了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形象,并把东北满族民俗、风土人情集现在作品当中,谱写了一曲坚强无畏的民族史诗。
冯璇编著的《索伦杆下的女人》被列为2014年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重点作品扶持篇目。
第一章 相士预言
腊月的老北风终日咆哮着、撕扯着,把浑江两岸的沟沟岔岔紧紧地包围在一片雪团里。就连巍峨挺秀的五女山也不再棱角分明了,变得模糊了、笨拙了,远远望去,如一个倒扣的小泥盆。卧在索伦杆子下青砖青瓦大宅院抑或是错落的茅草房,更如大小不一的窝窝头,老老实实地杵在山坳里。还有那阳光的懒,如害喜的小媳妇似的,羞答答慢悠悠地,硬是把时光糅到了一块。这不,刚过晌午天就擦黑了。浑江两岸的老少人儿这时都不出门,袖着手,抻长脖子嘶嘶哈哈地隔着窗户纸看外面。到了腊根儿那几日,寒气一天比一天嗽碴(厉害)了,吐口唾沫也能在地上竖起个小橛子。
富察郎中嘴里叼着烟袋不停地吐着,使得本来就迷漫着浓浓中药味的房间里又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旱烟味,这种气味构成了富察郎中家特有的气息。富察郎中时不时抬起鞋后跟磕磕烟袋,紧锁的眉头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时不时地看着外面。他支愣起耳朵听着从山上传来时远时近的风雪声,一会儿又把眼光瞄在伙计连福的双脚上。连福的双脚正踏着药捻子,吱吱嘎嘎声音里透着小心和不安。东家这一瞅,更让他的胸腔紧急地敲着小鼓。
富察郎中慢慢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冲着里屋喊道:屋里的,天黑透了,去把大门拴紧了,别让牲口啥的拱进院子!
被富察郎中称作屋里的关氏早被外面咆哮的风吹得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她装了几次烟都没点着,最后还是把烟放回笸箩里,一边搓着烟末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天嚎得要把地下的小鬼都叫醒不成……她听到了当家的这一声,倒腾着小脚走出屋子。她抻长脖子盯了会儿仓房。那里冻着过年的好嚼咕(好吃的)。是她和女儿忙活了一个腊月的杰作,可别让胡子掠了……她仔细看了看门闩,踮着小脚又找了根木头杠子顶在门上。
关氏没有回屋,在北风呼啸的院子里抬头看着索伦杆子。索伦杆子吱吱呀呀地在风中摇晃着,关氏喊出了富察郎中和连福,一主一仆拿出绳子虔诚地把杆子缠稳了,确认万无一失后,拍打着手回了屋。 大多满族人家的院子里,都挺立着索伦杆子。这是满族人家特有的标志。他们把索伦杆子称为“祖杆”或“通天杆”。一般要立在院内东北角的一个石墩孔中,上有锡斗。逢祭曰时,锡斗里放上碎米和切碎的猪内脏,让神鸦和喜鹊来享用。满族人对天神和大地极为崇拜,认为天神是至高无上的神,满族传说中曾说天有十七层,地有九层,人住地上国,神住天上国。人们认为萨满世界的宇宙观念是垂直的。这一神杆是联系天上与人间的唯一通道,天神通过神杆到达天界或下到人间。所以索伦杆子是满族人心中的神杆,神圣而不可侵犯。
富察郎中祖上是满族黄旗中的统领十几人的牛录。曾先后跟随着老罕王、皇太极、摄政王多尔衮征战疆场。横刀立马,弯弓射月,最后终成为脱离了农事稼穑而专事军队的牛录了。后来他的祖上在一次战役中,被药箭射中了肩膀,久治未愈,后来只好怀揣着“跑马圈地”的赏勋,来到辽东大山一个叫桓仁的地方。他的祖上曾听说这地方是个绝佳宝地。上有一座平巅的五女山,下有一条蜿蜒的浑江水。传说五女山上曾有五位仙女屯兵在此,勇猛无畏保家护国,因而得名五女山。当年汉元帝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北’扶余王子朱蒙逃至此地。后来朱蒙建立高句丽第一卫城,也是明朝建州左卫首领李满的根据地。五女山四周悬崖陡壁,巍峨险峻,而山顶却平坦肥沃,草木茂盛。山下那条浑江,在汉代时称盐难水,明代称婆猪江。后因发源于浑江市三岔子,因而得名浑江。那江水如白练环绕,清碧透底,育有上百种鱼类。这座城还是当年老祖宗努尔哈赤建州时的主要根据地。县城城墙外呈八角,意为外八卦,城面四周设城楼,如生四象。整个城内有八条街,意为内八卦。从而分属震、离、兑、坎、巽、坤、乾、艮。南北两极属山水,主日月,阴阳相调。四面围绕五座峰连绵,俨然青阳、明堂、总章、玄堂、太室等纳金木水火土。当年有位盛名的道长曾指点城郭格局说:“青龙则为浑江,白虎则为雅河,朱雀为宽坦明堂之地,玄武乃是五女山。”如此水草丰沛、云气郁积之地,正是世间风水上层的藏风聚气之所,让子孙后代在这样一个地方繁衍生息可谓明智之举。富察家族因而举家迁往这里,在浑江岸畔平静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后来富察家族见这里草药竟达上百余种,于是便做起了药材生意。后来富察家族掌握了中医中药知识,并不断发扬光大起来。到富察郎中这辈行医已有三代。恪守医德,遵循祖戒,那些没钱的、过路的人有了疾患,富察郎中以先瞧病为主。付不付钱倒在其次,因而在浑江两岸积蓄了一定的口碑与人脉。当然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也属于上等人家。熬到上等人家,意味着在丰衣足食的背后,还随处都有乡邻们仰慕和尊敬的眼神,当然也会招来土匪和胡子的光顾。
去年也是腊根儿的一天傍晚,几个穿着獾子皮、狍子皮的胡子趁着夜色突然闯到富察郎中家。富察郎中正在煎药,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两个胡子用杀猪刀逼到墙角,这时的关氏被其中一人挡在了门口。伙计连福已经吓得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的牙齿嗑得上下直响,两腿间很快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时候,里屋的棉帘子突如狂风卷起一般,呼地掀到了门框上,随后从屋里跳出来个十六七的大姑娘,一身得体的绸缎旗装把她包裹得紧紧的。只见她的胸口一起一伏,圆圆的脸儿涨得通红,刘海下两条好看的眉毛倒立着,乌溜溜大眼睛放出灼人的光。她把长杆的乌木烟袋在手上旋了下,最后如端枪似的横在腰里:大腊根儿的,就你们几个还敢上我家来?不就是想要点钱吗?我看你们哪个敢!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拿出一团油纸,随手将冒着火的烟袋锅子往那包中的纸捻上凑。她不慌不忙地对着几个胡子说:姑奶奶今天让你们长长见识,让你们知道肉渣是怎么来的……
须臾,只见那纸捻子进出了火星,接着发出了哧哧的声音。几个胡子猜想这东西一定是炸药。他们对炸弹、炸药一点也不陌生,知道这家伙可了不得,胳膊腿甚至连脑袋都会随着一声巨响立刻粉碎,还听说这东西如放烟花一样,会把人送上天,落到地时连骨头渣都不剩……眼看着那哧哧作响的捻头越来越小,马上就是挨近包裹了,其中一人喊了声:快跑啊,不好了,是炸药,快跑快跑——
几个胡子相继飞奔而逃,在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姑娘嘲讽的骂声:就这胆子还敢当胡子……看我怎么一个个收拾你们。其中一个胡子跑到大门口抱住头哭喊:不敢了,不敢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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