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国家一级作家孙少山的小说集,收录短篇小说二十二篇,包括《我们家的老六》、《喜马拉雅岩人》、《夕阳下的雪野》、《西凌河,八道弯》等,以其中之一篇《八百米深处》为书名。
《八百米深处》描写的是一场地震过后,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里——距地面八百米深的煤层中,发生的几名幸存者与死神搏斗的故事。
本书是一部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八百米深处》、《西凌河,八道湾》、《夕阳下的雪夜》、《废墟》、《往事》等短篇小说。作品用情节说话,将人物、人生、人性深刻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作者孙少山通过这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讴歌了生活的美好、人性的伟大,表达了对生活和对人类的热爱。主题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
当时若不是为了护住跌倒在肚皮下的老黑,它是满可以躲开的。为了酬谢它的活命之恩,老黑把它放到牛群里去休养了三个月。哪知它复原归来时,花头竟不承认自己的老上级了,因为它升任了驾车的辕牛。当老牛亡子习惯地往辕里靠时,花头生气地吼了一声,老牤子对这家伙的健忘感到可笑,回头就撩了它一角,正是这一角使多年的关系颠倒了。
四只牛角相撞时,花头没动,自己却觉得像撞在了山岩上一样,头骨都震得一阵发麻;它大吃一惊,抖起精神,怒吼一声又冲了上去。花头也不像往日那样逃跑了,它低头迎战。车老板老黑没想到两个多年的老伙伴仅分开三个月就成了仇敌,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办才好。大院里成了战场!车翻了,草栏子倒了,水桶踩扁在地下,鞍具飞到了屋顶上,只杀得鸡飞狗跳、人人失色。老黑去叫了一台拖拉机开进来,才把两头疯狂的公牛给冲开,这场格斗胜负未分。
夜里,老牤子怒气难平,用角挑开了缰绳又冲向花头那边,这次它把花头的脖子从侧面给顶到了墙角上,狠狠地压下去,压下去……它想要花头亲口屈服。花头这时因为缰绳缚住了脑袋回不过身来,正当它快要支持不住哀声求饶时,突然缰绳绷断了,它一骨碌从地下滚了起来冲出门外。
那一夜,是老牤子平生进行得最艰苦的一次搏斗,也是它平生第一次失败。它曾企图以猛力把花头推下土崖,没成功。它又佯装败退从侧面袭击花头的肋部,尽管它把花头也挑得无一处不皮破血流,但最后还是被花头顶倒在地下了。那时天已快亮了,它第一次躺着从地下看天空,它觉得繁星隐去之后的天空是那么冷酷无情。想到以后的日子不由得万箭穿心,过去它一直不理解:对方获得了它的饶恕,安全地从地下站起来,为何还要发出悲鸣?现在,它理解了。 它那暴烈的性格是不甘心失败的,后来又进行了许多次格斗,结果也都以自己的失败告终。这时它才发现:对方已不是当年的花头了,骨架虽不及自己高大,但那一身肌肉却比自己丰满得多。每一个动作,你都能看得见它们在那锦缎般闪闪发亮的皮毛下运动。这才是最能产生力量的肌肉:绷起来硬似钢铁,放松时比乳房还要柔软。青春的活力汹涌得体内容纳不下,正化作热气向外散发,毫不把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当回事儿。那副懒洋洋的神态,表明它已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自己虽然仍是壮硕高大,但却越来越觉得肌肉变得发硬了,弹性不足,当需要爆发力的时候往往力不从心,它心里已明白了:花头其实是早已具有打败自己的力量了,只是惧于自己以往的威力而从来就没敢产生这个念头。三个月的分离,给了它这一个机会。
在老黑这个车老板眼里,卸去鞍具的老牤子显得更加衰老了,背部由于长年驮鞍已长不出毛来了,臀部、大腿上、两肋,全是一块块被铜环磨去毛的青皮,而且毛色干燥,整个身体像一块没有翻好的荒地,东一撮西一撮长着乱草,在冷风中一阵阵发抖。他深切地感到和这十几年的老伙计分手的日子不远了,心里也不禁一阵发酸。
也许他想让老伙计在最后几年里能轻松一些,把它从繁重的车辕里替换了出来。而老牛亡子却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长套这个位置,它老觉得花头会从后面突然袭击它,因此它不得不永远侧着身子走路,神经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中,它觉得总有一天会像太紧的弓弦那样绷断的。它也忍受不了花头在它屁股后头喷出的那股热气,它厌恶得心都发颤。它已处在度日如年的苦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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