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初冬,郭晓宇拖着沉沉的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只身一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他置身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异乡人,从此,郭晓宇这样定义自己。
怀揣一张工商银行的磁卡,辗转于各色房屋中介。他知道,薄薄的钱包是支付不起120元一天的快捷酒店许多天的。两天后,在胖胖的中介老板娘的带领下,他拖着笨重的行李和疲惫的身体走进了一幢老旧的居民楼内。
月租金800元,半年租约。
郭晓宇将不算薄的一沓钞票递给了房东,再将几张钞票给了老板娘作为中介费,顿时觉得磁卡轻得掂不出分量了。
房东是个30来岁的年轻男人,长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每次收租金的时候都带着手电筒、草稿本、铅笔和计算器,仔细计算用掉的水电,然后精确地分摊到每一户房客头上。
房东唾沫横飞地夸赞着他的房子,告诉郭晓宇租了他的房子是多么划算。郭晓宇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容身之所: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旧宿舍楼,摇摇欲坠的样子,没有装修,石膏墙,水泥地面。三个房间,分别租给了三拨不同的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谋生手段,但同样的都是异乡人。暂时属于郭晓宇的是一间朝南的卧室,房门正对着公用洗手间,旁边是一间乱糟糟的厨房。
收拾行李的时候,郭晓宇的房门是开着的,租住在隔壁房间的一对中年夫妇正好出门,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你一个人住啊?”
郭晓宇点头:“是。”
中年夫妇小声嘀咕着,隐约说郭晓宇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太浪费钱了。
后来郭晓宇慢慢知道,这对夫妇在小区里摆了一个饺面摊,挣来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农村老家,给小儿子念初中。不过,他从来没有去他们的摊子买过点心。
常常在逼近深夜的时候,听见这对夫妇做爱的声响。女人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男人带给她的快感,粗野的叫喊声伴随着木床的摇晃此起彼伏,忘情地挥霍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简陋的墙体起不到任何隔音效果,反而将单调的节奏演绎得愈发暧昧,荷尔蒙的分子在夜的深处张扬出冶艳之姿。
不久后的某个晚上,郭晓宇听到了走道上的争吵声,是北边小房间的姑娘和那对中年夫妇争吵,原因是夫妻俩把热水器里的热水洗了个精光,而那热水是姑娘烧的。姑娘冷笑着用方言骂出一句恶狠狠的话,摔了房门回去了。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忽闪着邪恶的神情。他听不懂她的方言,但能揣摩得到,她骂出的话定是带着诅咒的。
对于这样的生活环境,郭晓宇总带着几分戒备,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局外人,一个与其他房客没有生活交集的局外人。
其实郭晓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防着别人什么,他和他们一样,都是一贫如洗的外乡人,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寻找一个立足之地。他钱包里的现金从来不超过三百元,至于他的银行卡,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一万元存款而已。
郭晓宇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块翡翠叶子,是母亲家祖传的。去外地读大学的前一天,母亲把这枚珍藏了十几年的翡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说这玉有灵气,养人,能给人带来好运,一个人在外面有这块玉保护着,她就放心了。
七年来,他一直戴着这片翡翠叶子,可是新公司的经理不允许员工佩戴饰品,郭晓宇只好把叶子从脖子上摘了下来,系在了腰间。
晚上睡觉前,他会仔细看着这片翡翠。这是一块通体阳绿的玉石,只有指甲盖大小,瘦长的形状,被恰到好处地雕成了一片柳叶。浓郁的绿意宛若泼墨山水,绿叶上雕刻着蝉与如意,寓意事业有成、一鸣如意。
他从未觉得自己碰到过什么好运气,但是他一直珍藏着这块翡翠。
郭晓宇最初并不知道这块翡翠的价值,大学刚毕业时,有一次陪新结识的女友逛街,路过一家玉器店时,女友要进去看看,郭晓宇也就一起去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玉器鉴定师一眼就看到了郭晓宇脖子上的翡翠,他请郭晓宇解下来给他看看。老鉴定师捧着翡翠,赞不绝口,郭晓宇开玩笑地问他值多少钱,老鉴定师估了一个价,女友惊讶地说:“哇,那可以买六个LV的包包了!”
从此,女友便隔三岔五劝他卖掉翡翠,郭晓宇说,他绝不会卖。
女友甩下一句话:“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抵不上一块石头。”然后就离开了。
你让我失恋了。郭晓宇看看手中的翡翠,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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