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彭学军的儿童长篇小说，可以读作是少女牧云的回忆录。少女牧云在14岁那年立下宏愿——终身不嫁，一个女孩打定终身不嫁这个主意差不多是惊世骇俗的，况且她还不折不扣地做到了。本书用舒缓忧伤的笔触，告诉你一个曲曲折折的美丽故事……

假如好多好多的日子过去了，假如牧云已经很老了，成了一个或肥胖或干瘦的老太婆——但不论年迈的牧云是肥胖的还是千瘦的，她都肯定是一个孤老太婆，因为她终身未嫁。

记得是14岁那年立下这个宏愿的，牧云居然不折不扣地做到了。是什么原因呢？那时她恐怕已记不太清楚了，这并不等于说这个原因不重要，一个女孩打定终身不嫁这个主意差不多是惊世骇俗的。牧云记不清其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她太老了，但如果打算回忆的话，相信她会慢慢记起来的。

有一天早上，牧云从睡梦中醒来，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写一本回忆录……

1 牧云很老了以后

2 天上掉下个表舅舅

3 阿尔卑斯山的雪

4 那面墙

5 月亮狗

6 我喜欢你

7 独自哭泣

8 在雨中的理由

9 粉红水晶手链

10 初雪

11 写你的名字

12 送别

13 童话

后记

我的写作，与你无关(代后记)

就在他瞥了奶奶一眼、低头要继续吹奏的时候，奶奶说话了，她说：“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吹。”

三少爷不说话，侧过脸来探寻地望着她，奶奶继续说：“天气不对哦，阳光太好了。”

起初，三少爷并不在意她的话，只随口说了一句：“关天气什么事？”

“这个……嗯……应该在阴天吹，最好、最好飘着点细雨。也许、也许太阳下山了以后吹也不错，天色暗暗的，鸟儿都朝窝里飞去，鸡哦鸭哦也回笼了，牛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奶奶先是说得犹犹豫豫的，突然问她意识到了什么，住了嘴。都胡说些什么呢，三少爷肯定要笑话她了。关天气什么事呢，更关鸟哦鸡哦鸭哦牛哦什么事呢？可奶奶就是觉得这曲子和这些东西有关，不过她也只是有一些模糊的感觉，说不清楚。

没想到三少爷怔住了，他没料到这个小丫头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刚才吹的那支曲子叫《楚歌》，“灯暗数行虞氏泪，夜深四而楚歌声。”它取材于楚汉相争，刘邦十面埋伏将霸王项羽困于垓下，汉营里传出楚歌声，使楚军将士思乡厌战，霸王知大势已去，痛与爱姬诀别。

曲子浑厚、哀怨、悲怆，说起来，确实不适合在阳春三月的滟滟春光中去吹奏它。可是，三少爷都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吹埙，因为埙曲一律都是悲调，如果应了景吹，确实应该在雨季、晚秋、黄昏这样一些让人生愁的日子里吹，可景与曲两两交融，就更愁煞人了，让人承受不住。三少爷那年十九岁，还是个不知愁年岁，他吹埙只是因为他喜欢，并不是要借它表达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姑娘是听懂了？

三少爷这才垂下捧着埙的手，认真地看着奶奶。

奶奶十二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应该是细眉俊眼，穿一件粉红的薄袄，戴一副叮铃响的银手镯，手里捏着一只蓝色印染花布的装了些花生哦瓜子哦之类的零食袋。

奶奶让三少爷看得不好意思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听见大门外有人在叫：“菱儿，快点！”奶奶才想起，三姐还在等着呢，就转身跑了。

于是，三少爷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叫菱儿。

后来，三少爷还会在一些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吹埙，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就不远不近地站在一个地方静静地听，看着三少爷白皙细长的手指，还有吹埙时两颊抿出来的深深的酒窝。

三少爷在曲子间隙的时候，会抬起头来，冲奶奶微微一笑，奶奶就赶紧羞涩地扭过脸，去看身后池塘里的红鲤鱼。

他们偶尔也交谈，说很少的话。三少爷告诉奶奶他吹的那东西叫埙。

有一回，三姐笑话她说：“你那么喜欢听那个书呆子吹破罐子，那你就快快长，长大了嫁给他好啦，天天听。”

“那不叫破罐子，那叫埙。”奶奶轻轻地回了一句就不吱声了，她突然觉得长大是好漫长的事哦。

等到桃花落尽，枝头上缀了好些小手指尖大的毛茸茸桃子时，三少爷一家要走了，听说那边太平了一些。

走的那天，三少爷找不到他的埙了，他急得团团转，那可是他的宝贝哦。

奶奶一家都出来相送，奶奶躲在最后，她看着三少爷着急的样子，就一阵阵地冒冷汗，那一刻，她真是后悔极了。

昨天，奶奶得知三少爷一家要走了，就觉得心里慌慌的，又空空的，一个人在园子里转悠，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三少爷住的那间屋子的窗外，她悄悄伸过头去往里一探，里面没人，只见桌上放了几本书和那只埙。

书桌就靠着窗子，埙离窗子很近，奶奶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

看着它，奶奶就想到它被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捧在丰润的唇边吹奏出摄人心魄的音韵的情形，而现在，那只古朴的朱红色的埙只静穆而高贵地立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诱惑着奶奶，奶奶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她那双戴着银手镯的纤巧的手……

可是，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呢？奶奶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抬头，就正好碰上三少爷无意中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那目光是清澈的、温暖的、探究的、疑惑的……它似撒过来的一张无形的网，囚住了奶奶，让她动弹不得。她紧张得像根竹子一样绷在那里，似乎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见她擂鼓般的心跳，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下一秒钟就要倒下去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三少爷高声地说：“哦，是我自己忘了，我把它送人了。”

说完，三少爷深深地看了奶奶一眼，就转身走了。

就这样，奶奶留下了这只埙。P004-007

我的写作，与你无关(代后记)

我爱你，与你无关

真的啊

它只属于我的心

只要你能幸福

我的悲伤

你不需要管

这是歌德的诗句。“我的写作，与你无关”疑似“我爱你，与你无关”，采用了相同的表达方式，它强调的是主体，是个体的行为、情绪、思想——我做着我喜欢做的事，不想打搅“你”，更不想从“你”那里得到回应和回报。

而这个“你”，相对写作来说，是指写作之外的一切，甚至包括写作本身——技巧、构思、结构等等。

那么，写作与什么有关呢？

与童年记忆有关。

如果嫩生生的小脚丫迈出的第一步是踩在了松软、碧绿的草地上，跌倒了没有听见妈妈的惊呼，只跑过来一只看似凶猛的大狗温柔地舔他的手，那么，他的作品里就一定会有大得不能再大的草原，草原上刮着狂野强劲的风，还有狼啊豹啊狐啊獾啊什么的，当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狗；如果牵着奶奶的衣角上街，看见的是弄堂两边的青砖房和中西合璧的石库门，还有从高墙内伸出头来的艳丽的夹竹桃花，旁边的糕点铺里飘出甜糯的香味，或许还会有淙淙的钢琴声从二楼的某个窗口流出来。那么，她后来的文字里就会有一种絮絮叨叨的、细腻而隐秘的小女儿的情怀，会有走出弄堂后的过街地道、地铁和都市少男少女的浪漫、优越与孤独。

我的童年里有高山密林、深河浅溪，有石头砌的像是趴在地上的水碾房，有伸手可及的汁液丰沛的野果子，有少数民族鲜艳质朴的服饰和边城别具一格的民居，还有弥足珍贵的一切美好的情愫和数不清的离别与重聚。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关于油纸伞、染屋、腰门、吊脚楼和纯粹而又美好的人性的故事。

与成长的经验有关。

每次见一些多年不见的同学，都会听到他们对少女时代的那个我的描述：忧郁的，不快乐的，喜欢低着头，含胸，使自己看上去尽量矮一些。是啊，那就是我，我生下来就比别的婴儿长一截，长大后，继续的不可救药地比同龄人长一截，而且差距越来越大。我一直都生活在乡村和小城镇，这种身高是会被视作不正常的，我常常被一种惊诧的、歧视的目光注视着，这让我恨不得能把头缩进脖子里去。我像是一个异类，这使我自卑。

因为自己曾是个不快乐的女孩，所以我更多地关注她们，我的小说多半是写女孩和写给女孩的。少女时代就像花儿一样美好又短暂，谢了之后不会再开，我希望她们能够快乐地、无憾地盛开自己。我赋予了她们一成不变的审美：清纯、真挚、自然、宁静、羞涩、灵秀、自立……

总愿意找一样什么东西为女孩所属，比如陶瓷花瓶，它古典、质朴、脆弱，一如淼淼的心灵，陶瓷花瓶的粉身碎骨拯救了淼淼，而淼淼的心也碎成了那一地的陶瓷碎片，女孩是那么没有抵御力，那么期望着完美纯碎！可是，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不幸、挫折、灾难会不期而至，女孩遭遇了，猝不及防被人推到水中，不会游泳的女孩在水里几番沉浮后，终于浮出了水面——女孩就是这样长大的。

与文学的追求有关。

文学的追求，是什么呢？表现世界的本质，生命的本色，儿童的本真，传承文化，承担道义……这些对我来说都太高端了一些，我只能尽力把我对生命的理解、生活的感受、成长的体悟融入文字中，以期这些文字是有个性的、有智慧的、有美感的和有记忆价值的，并且还是若有所思和余味无穷的。我自己喜欢读这样的文字，便有了这样的崇尚与追求。

如果，我的写作只与这些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融洽又美妙，那么，它就注定与“你”有关了，与许许多多的“你”尽可能久地有关。

彭学军

201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