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我的九十九次死亡》获得业内高度认可的作家袁凌再出新作,从“死亡”回到“出生”,在《从出生地开始》里汲取生命的温暖。
历时十三年写就的十篇长散文,用一个人的生命经验写多数人关于“家乡”的复杂情愫,写土地和时代的沉默变迁。
蒋方舟、野夫、朱学东读后诚恳推荐,不愿让你错过当今那么好的文字和匠心。
“出生地”是我们生命中最初和最重,也是成人后最易被遗漏的部分。人在离乡的过程里成长,在返乡的路上安顿。
袁凌将“乡愁”变成可靠、深情的线索,向异乡的灵魂敞开回家的路。可以一篇一篇地读,更适合一段一段地看。每一段都是对记忆的俯拾。
个体的故事组成的大环境底色最为真实、刺心,因此引人深思。
人在迁移,土地在变迁,时代在变化。有变化就有消逝。这本书不仅是一个人的记忆凭证,也是地方和时间的可靠记录。
《从出生地开始》是袁凌深汲生命记忆的长散文集,成书历时十三年,忠实追溯了一个人的离乡与回归、青春到不惑的心路,反映一方乡土的沉默消逝,也捡拾家国变迁中遗存的风俗、器物与人性细节。
《从出生地开始》是袁凌深汲生命记忆的长散文集,成书历时十三年,忠实追溯了一个人的离乡与回归、青春到不惑的心路,反映一方乡土的沉默消逝,也捡拾家国变迁中遗存的风俗、器物与人性细节。他柔软有温度的文字,带我们寻回生命里最初、最重的感触,也向更广阔和当下的现实开放,寻觅个体记忆与世界的结合点。在安顿自我的同时,试图为时代保存可靠的线索与物证。
《老院子》《住瓦屋》《候车室》《去墓地》,这些记录出生、成长、迁移、死亡的地方,牢固地寄存着人们共同的记忆。
回顾个体的生命,由《我家的养殖史》记述一个家庭的起伏;回忆故乡,发生在地方的事件链接起一方土地和一群居民的命运。
《过秦岭》《西安往事》是离乡的线索,成长的印记;《几回回梦里回筲箕凹》《返家路上的三十八条泉水》是回去的指引,让游离的灵魂得到安放。
“写下这些文字,于我是记忆链条的保存,于我们,是希望能打通当下存在和童年世界之间的精神隧道。”
坎上院子里剩了一条狗。
狗卧在厕所里用纸箱做的窝里,成天不出来,除了两天一次到坎下院子三舅娘的灶屋,得到一瓢食又上来。吞咽食物时,它不发出明显的声音,和院子一致。也许凑近了有肚皮下蠕动的呼呼,和夜半风吹过石板屋顶的沙沙。
石板屋顶将在一个春天里给吹松了,也许不会有人再来捡拾它们。这是那条狗不会相信的,它确定地等待着前几天的场景会再回来。腊月二十八,二舅家的舅娘和表兄弟们都上来了,坎上院子西头重新充满了言语和响动,这是狗用一个月时间等来的。这使它相信,过去的情景并没有离开过,只是被放到了某个地方又重新拿出来了。人们可能在和它玩某个游戏,就像主人们还小的时候拿一个什么东西逗它。它其实对那个东西毫无兴趣,但尽职地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腊月三十,二舅家的人团了年,上了坟,乘坐两部小车离开院子,狗站在院坝上平静地送走了他们,回到了茅厕的窝中。就像主人们尽职地离开一样,它应该尽职地回到这里。它甚至感到,事情的结果取决于它的等待,就像上一次。
狗回到院子是由于三舅娘。二舅娘离开院子后几天,三舅娘到大队买东西,在二舅娘生的大表姐门前见到了它,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叫三舅娘吃惊,以前三舅娘去二舅娘家,总是遭到它的敌意,甚至露出牙齿,需要拿出身份来狠狠呵斥。狗领着三舅娘进屋见了二舅娘,她离开筲箕凹老院子后一直在这里玩,拿不定主意下广佛镇。狗是她离开院子那天硬带来的。二舅娘说也怪,平时娃子们也带着它到过大队,那天它却通了人性一样,死心塌地地不肯走,被秦金鱼抱着甩到了车上拉过来。到了这边用绳子拴了两天,一直哼叫,二舅娘看着可怜解开了链子。想长久寄在这里,但不知自己下了广佛镇,狗子还能不能待住。广佛的楼房在大路边上,不适合养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看家狗。莫说是狗子,她这几天都睡得不安稳,一合眼就到了板栗子树包上,或者是水井湾二舅的坟边上。伸手往床边上一摸,总感觉是一手板栗子树叶或者拜台上的纸灰。想到下广佛更是畏难,没住过楼房,不知道能不能习惯。三舅娘说是的,她前一阵陪三舅去广佛镇子上看病,在小儿子平仔那里住了一天,就站不得坐不得,长短要回来。
三舅娘去队上商店买了卫生纸,回来时狗子还在山房上,看见她来了,径直就走到她前头,要一路回筲箕凹的意思。三舅娘连忙喊,二舅娘你们的狗子要跟我回去哟。二舅娘和大表姐连忙叫骂,狗子怏怏地回来了。三舅娘回了筲箕凹,第二天一大早,想到坎上院子找个东西,经过二舅娘家的厕所,进去解手,蹲下来后黑乎乎地面前有个东西一杵,吓得往起一站,以为人搬空了来了野物,一看是狗子,它可能是晚上连夜回来了,身上还有潮气。P5-6
我出生在陕西南部的一个山村。在童年,时间缓慢,感觉自己处于一个密封的瓮里。四周岭际是完整界限,离外面的世界很远。
长大后渐渐走出距离,身后留下路线,其实也是家乡人的寻常轨迹:出巴山,渡汉水,过秦岭,出潼关。过于悠长,多有阻隔,却又有曲折情味。到了平原,才算是真正迈入了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家乡的路标。
有天忽然发现自己走得够远了,有一丝心慌:丢掉的线头太多,归途难寻。纵使回到了老地方,却认不出曾经熟悉的物事,找不到生身的证据。旧日的瓮破碎,时光之水似乎原封贮存至今,却倏然流尽。
面对残存水迹,心中怀疑:我算是活过么?昆德拉有一句话:只生活过一次,就等于没有活过。古希腊哲人说,我们不能两度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存在又不存在。
就像植物,只有经过来年的再度萌芽,才可以说它真正成活了。
没有人可以活两次,没有人可以真正两次走上同一条路,回到同一地点。就连我们自以为可靠的身体,下一刻也变成另一个。在可见的物质帘幕背后,我们在人世角色的戏服里,靠什么认出自己?
比起可见的身体和事物,记忆更为忠实。它就像是我们预先拥有的一座矿藏,不论我们自以为人生如何贫乏。
靠着回忆,我们在一次人生之中就活过了千百次,在一条离乡路上年年回家,在放下一个信物之后又拿起它无数次,在一次亲吻中就度过了爱欲轮回。
我们替上一代人活过了身后时光,在他人的境遇里相互摩挲,于一段时光里度过几份生活。
记忆凝结为文字,成为生活和历史的证据,时间河床上可靠的石头。人类也就在河流中有了立足之处。
当尘气侵蚀的木箱消失,事物已经在另外的容器中保存。它们更可靠,无需占据空间,却坚固有重量。可以毁坏一座城墙,却打不破一个人的记忆之橱。所有黑暗与丰盛、耻辱与幸福的矿藏,只顺从心灵之钥。
但它并非自闭。在旅程之中,我们与他人分享落脚之地,有偶然邂逅的十字路口,也有候车室、影院、教堂和墓地。这里牢固地寄存着人们共同的记忆,不会丢失、腐蚀和被权力涂改。
有些人不会回来认领,忘了保险柜的钥匙。但没有人会被剥夺资格,从富可敌国的成功者到一个背着蛇皮袋的民工。
眼下,在过于迅疾的变动里,许多事物正在从视线里消逝,水井、铁轨、家鼠、石磨、瓦楞和洪水的印记,甚至包括方言、故乡、亲属。我们变得舒适的同时,在失去切身的什么。
一趟硬座车厢里硌人的夜晚,让人真切感到自己的身体,又和他人的身受联结。在高铁和飞机上,我们的身体感受没有这么强烈。在一座钢筋水泥的单元房里,不会有瓦屋阁楼上随楼板咚咚颤动的心跳。被年份淘汰的许多事物,仍旧是人生不可缺的一部分,暗中塑造我们的人性,参与往后的命运。
在对未来的信仰之下,人们对待手边之物过于粗暴了,似乎清理有害物质。坟土被掘开,道路被翻掘,河流被截断,眼睛被掏空。当终于安顿好自己的身体,心里却已经荒凉了,像一座修缮良好却没有谷物的粮仓。
高铁驰过的田野上,风物倏忽而逝,像是全然陌生的场地。我们似乎无需再顺从四季、雨水和习俗禁忌,远离了亲手栽种和收获。大地上依旧忙碌的父老,像行人眼中的蚂蚁,从事不可理解的劳役。北京的五环内外,胶囊公寓和地铁车厢里压抑的欲望,没有出路地生灭,陪伴却又囚禁了寄居的蚁族,和大地上的父辈音信阻隔。
我想记录下这些,亲手往那口共有的保险柜里添放一些物品。凭着信物,和亲近的人们彼此认出。
我想以文字之绳串起那些线头,连成通向寄存处的道路。带上一个个地点寄存的行李,啜饮一路流淌的泉水,我想最终回到家乡,在节省的物质中找到安顿。
寻求这样一种文字,就像在少年的小镇上收集烟盒,是一种持续用心的偶遇。那个贫乏的小镇,就像我不免贫瘠的人生,仍然含有许多赠予。
每一份赐予物里,有我们的一次生命。最初和最重的那份,是出生地。
他带领每一个读到这本书的人回家,回家的路没有地图,唯一的指引,是一首幽暗的孤独者之歌。
——蒋方舟
从故乡到异乡,告别无知顽劣的童年,到心怀愁绪永远不停奔波的成年,每一个挣扎沉浮在这个时代还没被吞没的人,都隐藏着无数的故事。这些故事,无论多么微小,不仅仅属于我们自己,通过它们,同样可以观照到一个时代的变迁一代人的命运。与沉没的大多数命运相比,袁凌以诗人的敏感与多愁,以记者的锋利与强悍,向我们呈现了这个所谓的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挣扎与奋斗的命运。这恰恰是我们生活的国度的底色。
——朱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