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文东编著的《流氓世界的诞生》是研究金庸作品的评论著作,同时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入解读。《流氓世界的诞生》将金庸的作品世界总结为四重世界:经由正史世界而野史世界;经由野史世界而佛禅世界;经由前三重世界而流氓世界。《流氓世界的诞生》一书认为,《鹿鼎记》及其主人公韦小宝,是金庸在其反思和创作中,对中国文化的重大贡献,它深刻揭示了中国传统文化不可避免的走向。《流氓世界的诞生》同时提出了其他一些概念,比如“江湖乌托邦”、“恩仇/杀伐模式”等,很好地支撑了四重世界之间的逻辑严谨性。全书逻辑谨严,自成体系,有相当的可读性。
《流氓世界的诞生》一书是敬文东2013年重点策划和打造的一部文学评论。金庸是当代通俗文学大家,他所创造的武侠世界深受读者的喜爱,由其作品改编的影视剧同样得到了不同年代观众的追捧。撇开表面的刀枪棍棒、爱恨情仇,金庸的武侠作品到底有哪些深刻的思想和文化内涵?《流氓世界的诞生》一书为我们解答了这个问题。全书逻辑谨严,自成体系,有相当的可读性。本书具体特点归结如下:
作者敬文东为著名学者、评论家,其深刻的思想和犀利的言论曾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流氓世界的诞生》一书系统地研究了金庸武侠小说创作的内在思想逻辑,对于理解金庸的创作具有重大启发意义,此书不失为金庸迷解读金庸作品的一道钥匙。
“流氓世界”作为一个具有语言冲击力和思想震撼力的一个概念,是对金庸作品,更是作者对中国文化走向的一个凝练概括,具有极强的学术价值。
《流氓世界的诞生》一书旁征博引、资料翔实、评述生动、语言机敏,能带来酣畅淋漓的阅读快感。
3.父要子死……
儒学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逻辑阶段:孔孟以父子关系为核心原型,将人间的伦理纲常心理化、理念化;董仲舒吸收算命卜卦的阴阳五行学说,从以天合人的形而上维度论证了新一轮的天人对应,使在《易传》处已开始萌生的天人对应观更加精致——这样,孔孟的父子关系作为伦理纲常的核心原型,更从形而上本体高度得到了强化;宋儒在董仲舒的基础上用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的方法,将道、天置换为绝对的理,从天理角度重新铺摆了父/子原型,使它看起来更具有先天的必然性、绝对性。在这一过程中,从天到人也好,从人到天也罢,古人都采取了循环论证。这里不用探讨循环论证是否对儒家理论有害,而是首先承认如下事实:无论如何,天理的盛宴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早已是既成事实,我们无法回避它。
金庸将真实的时空置换成了虚拟的江湖时空。在江湖时空中,出现得更多的不是对事实家庭的摹写,而是对类似于家庭的备门各派的细致描绘。门派得以建立,依靠的仍然是父/子关系这个原型。正如由父子关系可以开出君臣关系一样,“师父”这个称谓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他不仅仅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而且还是有心理/本体支持的“父”。金庸作品中的人物嘴里经常吐出的“师徒如父子”的口头禅,就很能说明问题。在任何一个门派中都是师为徒纲;欺师灭祖的罪行,用金庸笔下人物的话说,是“罪不容诛”。不仅正派人士这么认为,连邪派人士也持绝对相同的意见。南海鳄神位居臭名昭著的“四大恶人”之列。在一次打赌输了之后要称呼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段誉为师父,从此以后,恶人南海鳄神看见段誉也只好在迫不得已中执弟子之礼——尽管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天龙八部》);李莫愁狂妄一时,四处杀人,号称魔头,即便被师父逐出古墓派也不敢道半个不字,尽管她对师父的武功秘籍渴望已久,在师父谢世之后仍然一步也不敢踏入古墓殿堂(《神雕侠倡》)。令狐冲该是绝对的自由化分子了吧,却也绝对忍受不了被其师岳不群开革门墙的痛苦,因为这样一来,他便成了孤魂野鬼;而被逐出师门的人,可以被任何人瞧不起,包括他自己。即便早已认清乃师的邪恶面目,令狐冲仍然渴望有朝一日再列门墙,以解自己孤魂野鬼之身(《笑傲江湖》)。张无忌本来所学颇杂,既师从明教高手谢逊,也机缘巧合学得无主的《九阳真经》上的绝顶功夫,按说最可能成为独行侠,但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武当门人,因为他父亲是张三丰的七大弟子之一(《倚天屠龙记》)。每一个门派都要求自己的门人向本门派绝对效忠,向代表天理、道、父、王的师父(或更高一级的师尊)效忠。侠客只是某一个门派中的符号,照旧是没有主格、只以宾格形式现身的“我”。不管正道也好,邪道也罢,门派中的事情实际上就是师父或掌门人的旨意。那是万不能抗拒的。
只不过金庸在叙事中进行具体处理时动用了一些花招。比如,正派掌门人岳不群要做伤天害理之事哩,金庸为了缓解蕴含在叙事中的内在紧张感,要么是把他笔下极力讴歌也极有主见的主角或主要侠士开除师门(比如令狐冲),要么是那些侠客不知道师父(或掌门人)的意图,还以为自己在仗剑行义,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助纣为虐——因为他们无须思考,他们的脑袋长在师父身上。邪派人士要作恶就容易多了,徒儿是兴高采烈听从掌门人或师父的命令,主动效忠,为的是分上一杯羹——比如丁春秋及其手下那批如狼似虎的徒众(《天龙八部》),上上下下不会有一个好人,即使有,也会被开除门墙。师父或掌门人对自己的徒儿或门徒拥有绝对权力,在天理的盛宴和正史逻辑的推动下,当然自不待言。
王重阳作为全真派的开山老祖,因与古墓派掌门人林朝英的爱情纠葛,在两人比武王重阳失败后,即对林朝英发下重誓:他终生不得进入只距全真道观重阳宫咫尺的古墓圣殿半步。不仅他如此,他手下的任何人也得这样。丘处机何等了得,但他至死不敢违背乃师的重誓,即使在不得不入古墓派时也终于临门而叹,罢步而返(《神雕侠侣》);华山派师父兼掌门人穆人清因徒孙孙仲君滥杀无辜,遂砍掉她一根小指以示惩戒,责令其终生不得用剑。孙仲君虽然号称飞天魔女,在祖师爷的严令下从此的确不敢再用剑,即使到了《碧血剑》篇末,孙仲君被仇人追杀几次面临绝境时,有剑在前也不敢使用。祖师爷的一句话,在正史逻辑的大网中,作为一个网在其中的无主格的个体,孙仲君的做法是可以想见的。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老人必须统治年轻人,老人肯定有权力统治和惩治较年轻的人引。无论柏拉图的话原义如何。都能让正史逻辑引为知己。
顺便说一句,孙仲君的事例充分说明:只要你是这个门派中的一枚棋子,只要你做的事不违背本门利益,即便有天大的问题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自然就化了了。要知道,孙仲君是因为有人爱她,而她瞧不起别人,一怒之下将单相思者全家杀了个鸡犬不留,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消“本姑娘被冒犯之怒”。正如孙述宇指出的,试看那些英雄们讲义气之时大家如何不问是非而只顾全互相的情谊,便知道义气一物,并不是正义的精神,而是结义的精神。其实,恰恰是天理的盛宴的基本图示、正史逻辑的基本精神规定了这种义的内涵,而这种义反过来又成为联结一个门派中人完成天理的盛宴和正史逻辑的纽带。这显然是一种类似于“阐释学循环”的玩意儿。
P65-68
一本写于十六年前的学术小书还能再版,这既得益于北岳文艺出版社的盛情,也源于本人的胆量。盛情需要我感谢,胆量则只能说明本人有主动献丑的勇气。古人常悔其少作,那是因为他们有洁癖,因为他们把文章看作了“经国之大业”和“不朽之盛事”。在一个消费主义的时代,在提倡“用过即扔”的年月,洁癖、大业、盛事云云,既荒唐,又可笑——这是我敢于再次出版这部小书的理由。
在学养上,我们注定是先天不足的一代人。后天的努力很重要,但娘胎里带来的缺陷究竟能得到多大程度上的弥补或修复,是很可疑的事情。作为一个职业读书人,我为此沮丧不已。但整整十六年前,我似乎还没有这种沧桑感,有的只是一股子愣头青精神,粉刺尚未全消,还需要败火的药物。这使得本书中火气与嬉皮士口气相杂陈,态度的横蛮与表述的粗鲁相交织。这种品相上的破败之处,敬请各位看官原谅。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人认为,这是我们的祖先为我们留下的最伟大的格言。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说到底,进德修业,求学问道,最终是为了明白人生的真谛;所有的学问或知识,都得指向人生之大道。西谚有云:“从天堂到地狱,我路过了人间。”但明白了真谛或大道,就不枉来人世一遭,地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也许,真谛与大道能让我们尽可能修补娘胎里带来的不足。这是我十六年后再读本书时的感慨,并以此感慨为自己壮胆。
感谢北岳文艺出版社社长续小强先生,感谢本书的助理编辑孙明亮先生。明亮纠正了本书中的很多错误,让我既羞愧又感动。
2013年6月19日,北京魏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