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这许多年,总算有对新人要结婚了。新郎和新娘都刚过二十二岁,这年头算年轻的了。大多数亲友昨天就已经飞过来了。匹兹堡不算大,不过区区五十万人,可亲友们还是一副摸不着东西南北的样子。或许有点儿势利,可没坏心眼儿。一方面,他们来自纽约和芝加哥;另一方面,此时此地,他们最喜欢这种调调,幻想着自己身陷乌有之乡,新鲜、躁动,外加点儿神秘。不用说,孩提时代、少年时代,他们都参加过这个叔叔、那个阿姨的婚礼,有几位甚至还参加了自己父母的婚礼,都清楚婚礼上有什么,没什么。可这次不同以往。这次,他们是新人的朋友兼同龄人,这还是头一遭,感觉有点儿怪,有点儿乱,还有点儿怕,怕自己就此被扯进了事事讲究责任的成人世界,怕自己一走过那扇门它就在身后砰然关闭,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们还可以满脸自豪地说,还没准备好。他们是扮孩子的大人,可也是扮大人的孩子。昨天搞了婚礼彩排晚宴,一直闹到经理嚷嚷要报警才结束。接下来这一天注定不会安宁,就像扎满了帐篷的大院,充满了喧嚣和躁动。从现在起,距教堂主礼还有九小时,他们中许多人都还没睡醒,可匹兹堡运动俱乐部那厚厚的墙壁已经在兴奋中嗡嗡低鸣。
正是九月中旬,自打劳动节以来,热浪席卷宾州西部,让人无精打采。辛西娅刚从妈妈屋里的床上醒过来,这张床至今一共也就睡过五六次,现在她只想知道气温到底是多高。她套上件T恤,以防撞见起得比她还早的人,客厅沙发上躺着她的烦人的异父异母的姐姐德波拉(才不叫她德比…呢),身穿法兰绒睡衣,只有半个身子还在沙发上。辛西娅从她身后走过,拉开滑动门,走上阳台,远处是福克斯小教堂的高尔夫球场,场上的旗子都耷拉着。还算凉爽,可以忍受,不过时间还早,到了白天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应该还不到七点。辛西娅倒不是担心,一想到婚礼上姐妹们把冰啤酒放到额头上降温的样子,还有亚当边念誓词边抹眼角汗水的样子,就不禁莞尔。自己可不是那种事事讲求完美、小小瑕疵也不能忍受的女人,只希望这一天会永远留存在观礼亲友的记忆中,非但不会随着时间而磨灭,更能口口相传,成为一桩家喻户晓的故事,一个代代相传的传奇。转过身,辛西娅踏着清晨浓重的露水回到屋内,阳台上的雪松地板上留下几只脚印,不一会儿也蒸发得无影无踪。
辛西娅从来没想过会在匹兹堡,这个继父生活的城市办婚礼,想都未曾想过。可两年前,妈妈再婚,搬到了这里。要按照自己的规划,辛西娅一直觉得该回芝加哥,在茱莉亚公园办婚礼,可在科尔盖特大学(Colgate University)的最后一学期,学期刚过一半,她就得知父亲已经把旧房子给卖了,其实他在那个家里也没住过多久。两个月后,她宣布自己订了婚,妈妈露西当即开始唠叨起来,她说,辛西娅的继父沃伦也是家庭一员,谁也不能就此说半个不字,哪怕不直接说,只是话里有那么点儿意思也不行。辛西娅的父母都是那种性格刚强的人,难道还能强逼他们去茱莉亚公园,回到那个家庭破裂的伤心旧地吗?难道还要听二老为了婚礼上的座次安排而你来我往,或者是为了老朋友们在离婚后的忠贞问题做口舌之争吗?说不定俩人又谈起昔日老友,谁谁谁离了婚,又和谁谁谁搞在了一起,那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实在令听者伤心。
得了!真要那样,到老了回想起来也会让人烦心!况且,又有什么意义呢?婚礼嘛,要说它意味着点儿什么,那就是未来。
也可以在纽约办事儿,毕竟辛西娅和亚当在那儿已经有了套公寓。实际上,这也正是亚当的想法,虽然只不过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越简单越好,典型的男性思维。可辛西娅觉得那样也太随便了,跟周末参加朋友聚会、彻夜热舞豪饮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衣服穿体面点儿,再请个二流乐队。她就喜欢听庄严肃穆的婚礼进行曲,看所有亲友为婚礼而长途奔波。为什么?说不清,况且自己也没有质问自己的习惯。匹兹堡就匹兹堡吧!亚当耸耸肩对他说,只要她开心就好。她父亲从现在的住处(鬼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寄来一张漂亮的卡片,言下之意,自己从一开始就与女儿英雄所见略同。沃伦也做出表示——掏出支票簿。说真格的,辛西娅还真不是对此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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