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儿童文学界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至本世纪初,涌现了一批富有才华的新生代作家,这个作家群体人数之多、整体水平之齐整、作品之影响力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上海儿童文学新十家”这套丛书选取了他们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整体推出,这些作品风格各异,充满作家个体的灵性和创造力,在小说、童话、散文等领域充分展示了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的实力和水平。本书为该套丛书之一。作者萧萍,戏剧学博士,现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副主任,硕士生导师,副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与出版作品一百多万字。作品多次入选年度儿文学最佳选本、中学生课外阅读读本,以及团中央向中小学生推荐的一百本书。曾获全国冰心童图书大奖。全国新闻出版总署青少年优秀图书奖。第十六届以及第二十三届陈伯吹儿童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大奖。上海作家协会幼儿文学一等奖等。本书收录其儿童文学作品10篇。
本书是萧萍的中短篇小说集,包括《张左的一天》《杨眯眯与民乐大街》《和方舟约会》《老妖的光明哥》等优秀作品,感伤与忧虑常常杂糅在她的小说之中,在该书中,既有对往事的追忆与惆怅(《张左的一天》),又有对过去真挚生活的怀念(《杨眯眯与民乐大街》),一个家庭贫困孩子的生活故事与哲思(《老妖的光明哥》),这些作品都迥异于以往大多数儿童文学的叙述方式,采用了大胆的叙述技巧的尝试,包括作者对小说情境的插入,“元小说”的凸显,这都说明萧萍的小说在中国儿童文学创作中的特殊意义和价值。
张左立刻说:“我可以帮你调颜色呢,老蔡头,我图画课刚刚得了个优。”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张左帮着老蔡头打了三盆水,洗了两次笔,还给他的木头门上刷了一刷子油漆,只是在刷第二刷子的时候,一个人站到了张左的旁边。
在张左仰起脸的时候,阳光正照在他的眼睛上,所以他一点也看不清班主任邢老师脸上的表情。张左只看见自己右手的刷子还在往桶里面滴滴答答落着油漆,就像一个人因为害怕而流出的汗和眼泪。
这时候,是9:20,响亮的铃声像瀑布一样从张左的头顶飞泻直下,张左很小心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跟在邢老师的身后,朝教室走去。张左的用猫和老鼠的粘纸贴满的大书包,就在他一跳一跳的行进中,一上一下拍打着他的屁股。
张左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听课,以至于他几乎都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张左发现原先的走道都塞满了事先准备的椅子,那些提前到的、据说是教育局的老师在后面窃窃私语,并且有人很专注地看着后面的墙报,张左1下子觉得有些兴奋起来,这不仅仅因为这一期的墙报上面写着“插周——张左”,还因为这种感觉真像是在剧院里,等待着看一场非常重要的演出。
邢老师也来听课,这又是张左没有想到的,虽然邢老师是班主任,可她是教自然课的,她怎么也对语文课这么感兴趣呢?还有让张左没有想到的就是,邢老师就坐在张左的旁边,这让张左很快注意到她今天化了一点妆,无论是眼睛还是嘴巴,张左有点拿不定主意,再说,他可不敢使劲盯着看。不过,这一切似乎都在从不同的方面暗示和提醒着二(3)班的张左,这节课不同寻常的意义。
这是一节说话课,语文老师是很年轻的男老师,姓穆,斯文的样子,身上用了一点点你一会儿闻得到一会儿你又闻不到的香水,但这并不使他显得娘娘腔。不仅如此,他的篮球打得很好,盖帽的时候显得十分的COOL,让那些甚至高年级的女生都为他鼓掌。那些女老师也在看台上有礼貌地拍手,对了,邢老师也在其中。
张左对穆老师谈不上十分喜欢,却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张左是爱说话的男孩,可他并不爱在课堂上发言,也许因为这一点,他和所有的老师关系一般。就是说,张左一点也不属于老师给他开小灶的孩子,他是中等稍稍偏下的,随和而好心的、却并不踊跃的男生。
这节课从教学意义上来说是一节实践课,就是目前在国内中小学一直提倡的,以教学对象为主体的“快乐教育”课堂。这种课在开始的时候是有一定难度的,它要求教师要充分而自信地调动学生的课堂积极性,也就是说在穆老师的提问和引导下,至少大多数同学都会站起来,用有表现力的声音和表情描绘出自己遇到的一件事情,并且中心思想是明朗而有趣的。
穆老师的确不简单,他采取了电视上主持人的方式,将一个有点神气的话筒递到你的面前,然后大家在小纸盒里抽签,自由组合和交换发言的小组。游戏和亮晶晶的话筒都是很有诱惑力的,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特别是现在,就是学习委员金露露用“我最好的朋友”说了一段话,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她和她家的小狗波比的故事后,苗小军又站起来说了一段“有趣的卡通片”,他们在坐下去的时候,都博得了很响亮的掌声,并且那些坐在后面听课的老师,也常常发出轻轻而友善的笑声。连邢老师也微笑地抿着嘴,尖尖的小红皮鞋一点一点的。这一切都被参加讨论的张左看在眼里了,这是些富有感染力的场面,你想,有什么比得到大人的、尤其是老师的关注赞赏更让人高兴的呢?
接下来的练习是用成语造句和说一段话,成语就是上节课所学的“金蝉脱壳”。不知为什么,班级里的空气比刚才稍稍沉闷,或许大家对词汇的理解还不够,举手发言的同学少了好多。这使得原本十分活跃的课堂有了点冷场的感觉。
张左的手是突然举高的。最开始张左还有点犹豫,他的右手始终摸着右边的耳朵,来来回回,旁边的邢老师似乎也注意到了,用眼神暗示张左不要做小动作。可就在穆老师看到张左的一瞬间,张左的手像突然长长了一样,高高举起来。
很久以后张左觉得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这一课是重要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它让自己可以在许多人的面前讲话,而且,还是讲出真相。可是真相对于一个小的孩子又有多大的意义或者伤害呢?这一点是张左一直到长大都没能明白和衡量的。
张左的表现出乎老师的意料,如果说刚开始他描述自己早上出门前和姥姥的一段对话,还有点结结巴巴——可它得到了足够的笑声和掌声,是那种天真本身所带来的——那么,到了张左描述自己在骡马市的一段故事时,大家多多少少有点被张左的叙述给吸引了。
“……我刚刚买了两颗石头,这时候,一个穿风衣的阿姨用力挤进来。我突然看见,她,她把手伸进了别人的兜里!我‘啊’叫了一声,她抬头看到我,我又叫了一声‘啊’,因为,因为我认识她……后来,有人说‘黑猫’来了,‘灰夹克’就把我带到了派出所,他还让那个女的走了,他说,这个阿姨看到我拿了钱包!”
讲到这里,张左有点喘气,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紧张,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张左大大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就是知道她!她想抵赖!就,就‘会蝉脱壳’!”
张左还站在那里,委屈的眼泪顺着脸流下来,他用袖子抹了抹。语文课的空气变得有点不寻常了,老师们似乎也没有想到这段离社会太近的故事,会重新让这个男孩用成语解释出来。有些沉默的空气,也似乎督促着张左将他的故事讲完。
“那个穿风衣的阿姨,就是,苗、小、军、的、妈、妈!”
在寂静了几秒钟之后,班级里有些乱了,特别是苗小军涨红了脸大叫着给了张左一拳头后,二(3)班的教室就完全失去了控制。女同学尖叫着要冲出教室,而男同学则冲上前,为的是分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但有的却又推波助澜卷了进去。桌椅被掀翻的声音和书本文具掉在水泥地上尖锐的响声。
还好那些来听课的老师主动帮着维持秩序,他们都是些能应付突发事件的老教师了,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变化。还有,邢老师也在,她上前用不大声然而十分严厉的口吻说:“我看,谁还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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