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呼啸的狂风卷着雪凌、黄沙遮没了天际、山峦和草原,像帷帐一样将我们笼罩起来。雪凌、黄沙像从沙枪中射出那样,打在我们脸上,像万颗芒针猛烈地刺击我们的脸,满脸钻心地疼痛。风镜的镜片被沙粒、雪凌遮盖。饥饿和疲惫的我们没有力量去擦掉镜片上的沙粒、雪凌。眼前一片朦胧,我们无力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踏在被雪凌、黄沙覆盖着的草原上。
狂风刮得山摇地动,核桃大小的石子满地滚,我们站立不稳,互相缠绕着向前迈进,要走向哪里,我们不知道,黄沙淹没了我们的足迹,淹没了我们为防止迷路而栽下的标记,地形千变万化,中午还存在的河流,半夜时突然消失,初夜十分平坦的营地,早上突然变成奔腾不息的河流,睡觉前高高矗在我们营地周围的沙丘,第二天早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地图成了废纸,我们十六个地质勘查队员全成了门外汉,迷路四十多天,我们仍不知道所处的位置,不知道要往何方走才能走出藏北。威胁我们的不仅仅是迷路,高原缺氧在无情地折磨我们,我们时时都感到呼吸困难,胸部发紧,心脏像要蹦出胸腔一般。我们都在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倒下去。在藏北这个地方,只要一倒下去我们就会永远长眠在这里。但是,比缺氧更可怕的是我们已经断粮一个星期,饿极了捧一捧黄乎乎的泥浆水灌进嘴里、抓一把夹沙的雪凌含进嘴里,我们也想像十八军进军西藏时那样捉地老鼠充饥,但黄沙淹没了大地,看不见一个鼠洞,更看不见老鼠的踪影。饥饿缺氧的摧残和折磨使我们一个个的脸都变了形,嘴发黑,脸发肿、发紫。体弱的拉珍今天已经晕倒两次,今天再找不到食物,她肯定活不过明天或后天,我和小巴桑、扎西、平措轮换着搀扶她往前走。我们每个人都哭丧着脸,都想怪内勤拉珍为什么只带地图,而不带指南针。看见拉珍那离死不远的样子,我们都把怨气吞进肚里。我们后悔把车停在森格藏布江边,徒步进入这无人区。现在已没有力量背驮帐篷,我们只能几个人拖着一顶帐篷在地上滑行,帐篷撑竿成了我们的拄手棍,艰难地向前挪动无力的双腿,红肿的眼睛渴望地四处张望,希望食物会突然降临在我们眼前。
透过黄沙和雪凌交织成的帷幕,我们终于看见一条由沙丘组成的峡谷中,有一群灰点在移动,我们迅速擦掉风镜上的沙粒和雪凌,不约而同地兴奋地轻声呼叫“野驴,是野驴”!我们迅速趴在地上,吞咽着口水望着野驴,等待队长仁青下达捕杀野驴的命令。
仁青轻声给我们分配了任务,我们拖着围野兔的猎网,提着猎枪,瞪大双眼,死死盯住野驴,像狼、像雪豹、像金钱豹、像虎那样无声无息地从四面悄悄地向野驴逼近。
我们合围成功的同时野驴也发现了我们,它们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壮驴迅速头朝外屁股朝内围成一个圈,将妇女儿童们护在核心,昂头刨蹄做了誓死保卫家人而拼命厮杀的准备。
我们没有力气跑向野驴,趴在地上向野驴开枪。很遗憾,我们没有经过训练,没有一颗枪弹射中野驴;枪一响,驴群立即溃散,向四面奔逃,我们非常失望地望着快要到口的救命食物即将失去,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忍着高原缺氧呼吸困难和饥饿无力的折磨,气喘吁吁,踉跄地、奋不顾身地扑向驴群,想要拦住这些救命之食。驴群霎时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两头幼驴,它们互相依偎着全身颤抖,胆怯的目光一会儿望面前端枪的人,一会儿回头望身后端枪的人,幼嫩的嗓音不停地咴叫。
剩下的虽是幼驴,但驴肉可以给我们充饥,可以救我们的命,我们撑着猎网,喘着粗气,无力的双腿踉跄着慢慢地移向小驴。突然,逃跑了的驴群中有两头驴折了回来,冲进我们的包围圈中,用身子护住幼驴,不停地舔幼驴的额头。两头幼驴依偎着各自的母亲,全身颤抖,胆怯的目光偷偷地窥视着即将剥夺它们生命的面前的这些凶残的人类。我们八支猎枪对准包围圈中的四头野驴。两头大驴呆呆地望着我们,轻声咴叫,两条前腿扑通跪在地上,仍然轻声哀鸣,我清晰地看见两头母驴眼里流出的泪水。我知道它们是在向我们哀求饶命。
我们已没有饶恕之情,饶了它们我们就只有死,我们不能死,不愿意死!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杀了它们,我们无力地端着枪,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野驴。
“站住!”我身后的丹增次姆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大声吼叫,“你们不能杀它们,它们奶着幼驴,这是两头母驴!”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