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未到
我终于开始了这个故事的叙述
仿佛当年
我母亲痛苦又欢愉地将我分娩
一
在我蹬车骑过家门时,我心里有一种动刀子的感觉,倒不是要动刀子杀人,而是要与一种生活方式一刀两断。
这是韦恩《打死父亲》中的一句话。
不知道读者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而我,别说动刀子,就是第一次看到韦恩的这个书名时,也有点心惊肉跳。但是我要讲的这个女孩,她却亲El向我说起她小时候经常有这种冲动。
即便是大学毕业了五年的今天,我也经常会想起这个女孩的容貌和侧头对着我笑的神态。她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尽管我只跟她交谈过一次。那是大一时的第一次公共课,因为我们系人少,就只好和日语系一起上。能容纳三四百人的阶梯教室坐了两百多人,那是我印象中大学时代最多人去上的一次公共课。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杨犁迟到了,她只好赶到后面,坐在我身旁。那时的我很幼稚,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到自己身旁就以为是自己魅力不凡。
公共课无比枯燥,许多人都开始窃窃私语,我们当然也不示弱。那时,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对我们来说是一片空白,更别说社会、工作、金钱了,我们就只能谈起自己的童年。杨犁于是就对我说起了上面的那句话。
打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她,一是因为她不久就拍拖了,二是当时的我对她的那番话多少有点不喜欢。但不管怎样,我竟然就记住她的名字和她说的那句话。
记忆中杨犁是个很优秀的女孩,而我是平民百姓家中的一个普通孩子,现在在一家小得可怜的报社当记者。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到杨犁,是因为我最近听到了她的消息:她被法院判了死缓。而且我还听到许多人在议论她:她是死期未到。按照我的理解,议论她的人并非为她庆幸,也不是为她感到惋惜,而是觉得她死有余辜,也就是说,她其实离死不远了。 我为这样的消息和这样的议论而感到愤愤不平。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我暂且不会去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但我对于一个才刚刚年满二十七岁的校友(我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但我今年刚好年满二十七)的同情使我对此比对报纸新闻中的任何死缓消息更为关注。按照我原来的推测,杨犁可能是亲手打死了自己的父亲,但事实证明——我幼稚的推测是完全错误的。
杨犁犯有盗窃罪,还有严重伤害他人罪。在她生活的那个城市里,这个消息着实沸沸扬扬了一段日子。报纸上大致是这样写的:她迷上了网络,有了倾吐烦恼的去处。一天,一位与她聊得非常投机的网友约她见面。犹豫片刻之后,她同意了。当晚,共进晚餐后,她跟对方回了家,趁其洗澡时,“拿”走了放在屋内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和现金。此后,她如法炮制,在一年半内共“拿”走了十五个男人的贵重物品,价值合八十九万元。在最后几次作案时,她被发现了,逃走时用腿狠狠地向那些网友的下部踢了一下,致使其中三人严重受伤……这则消息登在那座城市的晚报上,还罕见地附上了一张犯人的照片。娇媚的神情和微笑的嘴角使我狠狠地被眼前的事实击了一下。
前面说过,我也是一名记者,我很理解这份晚报的同行费尽周折找一张带微笑的犯人照片的意图,但是他的这种行为却在无意中伤害了一些人。至于我,谈不上伤害。有什么好伤的?毕竟我们仅仅是一面之交。当然,这种“一面之交”并非报纸上所说的那种。至今我仍然不能理解杨犁的这种行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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