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主角哈瑞·潘戴尔是个英国混血儿,凭借高明的裁缝手艺在巴拿马开业,替达官贵人、政要名流量身裁制各式西服,娶了运河区主管的秘书露伊莎,育有一女一子,生活美满;某日,一个名叫安德鲁·欧斯纳德的英国顾客来访,参观完了裁缝商号、正在量身闲聊时,欧斯纳德透露,他知晓潘戴尔不为人知的过去以及目前他隐瞒妻子的经济窘境。潘戴尔大惊失色,而欧斯纳德表明自己的身份是英国间谍,只要潘戴尔替他工作,他不但可以继续让潘戴尔的过去免于曝光,还能提供他优渥的酬劳,好解决他所面临的财务困境。
愉快,荒谬,谎话连篇却也值得同情,勒卡雷写出一个混乱的时代环境下人类充满自私、误解,理想与现实不断冲撞的内里,让间谍小说不只是高科技玩具的展示间、异国美女的调情场,而是深入、立体,令人读后能够反复咀嚼思索的人性故事。
哈瑞本是个混迹伦敦的骗子,辗转来到巴拿马后,凭着过去所学成为裁缝。因为深谙聆听闭嘴的重要,颇得上流社会主顾的信赖。原本以为就这样可以抹掉不为人知的过去,没想到,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星期五,一个从地狱来的客人找上门,让他打探巴拿马运河主权易手前夕的各方动静。为了自保,哈瑞开始编故事……
他能量巨大,上得总统办公室,下得反对派囚牢。给总统试装,他可以聆听连政府发言人都不知晓的元首真心话,从过去的狱友那里,他大胆判断巴拿马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这位敏锐的小道消息收集员,出色的八卦分析家兼传播大师,将会导演出怎样惊心动魄的未来?
这是热带巴拿马再寻常不过的周五下午,至少在安德鲁·欧斯纳德闯进哈瑞·潘戴尔店里要求量制西装之前是如此。他冲进店里时,潘戴尔是某一种人;但等他出了店外时,潘戴尔已经变成另一种人了。整个过程用了七十七分钟,根据的是艾克尔斯那座萨谬尔·克利尔出品的桃花心木框时钟,也是御用裁缝潘戴尔与布瑞斯维特有限公司里,许多极富历史意义的物品之一。这家公司原址在伦敦的萨维尔路,现在则位于巴拿马市西班牙大道。
或者在西班牙大道附近。反正近得没差别。缩写为P&B。
这天从六点整开始,潘戴尔被谷地里传出的带锯噪音、建筑工地与交通喧闹声,以及美军电台播送的刚强男声给惊醒了。“我不在场,是另外两个家伙干的。她先动手打我。这其实是她同意的,阁下。”潘戴尔意识到早晨来临了,隐隐有种惩罚迫近的感觉,却又不知所以。然后他想起八点三十分与银行经理预约了会面,急急跳下床。几乎就在此时,老婆露伊莎狂叫“不,不,不”,拉起床单盖住头,因为早晨是她最糟的时刻。
“干吗不换个词,说‘好,好,好’啊?”他正等着水龙头里的水变热,对着镜子问道,“我们乐观一点嘛,好不好,露?”
露伊莎呻吟了一下,但床单里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潘戴尔只好跟新闻播报员玩起一问一答的游戏聊以白娱,提振精神。
“美国南方司令部指挥官昨晚重申,美国将坚守对巴拿马的条约义务,信守承诺,说到做到。”新闻播报员阳刚味十足地堂皇宣告。
“这是骗局,亲爱的,”潘戴尔把肥皂泡沫涂到脸上,“如果不是骗局,你也用不着再三重申,对不对啊,将军?”
“巴拿马总统今天抵达香港,展开为期两周的东南亚之旅。”新闻播报员说。
“听好,你老板来哕。”潘戴尔叫道,伸出满是肥皂泡的手想引她注意。
“陪同前往的是一组国内经贸专家,包括他的巴拿马运河计划推动顾问艾尔纳斯托·狄嘉多博士。”
“干得好,艾尔尼。”潘戴尔赞许地说,一只眼睛瞄着还瘫在床上的老婆。
“周一,总统一行将继续转往东京,就日本加强对巴拿马的投资展开实质会谈。”新闻播报员说。
“那些艺伎还不知道自己会碰上什么事哩,”潘戴尔刮着左脸,放低声音,“更别提还有我们那位四处觅食的艾尔尼哕。”
露伊莎猛然清醒。
“哈瑞,我不希望你用这种调调说艾尔纳斯托,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行,拜托。”
“喔,亲爱的,对不起。不会再犯了,永远不会。”他满口承诺,一边搜寻鼻孔底下最难应付的部分。
但是露伊莎仍不肯善罢甘休。
“为什么巴拿马不能自己在巴拿马投资?”她抱怨道,同时拉开床单,笔直坐起来。身上那件白色亚麻睡衣是她母亲的遗物。“我们为什么非要亚洲人来做不可?我们有钱哪。单这个城里,我们就有107家银行不是吗?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我们贩毒的钱来盖我们自己的工厂、学校和医院啊?”
这个“我们”并不名实相符。露伊莎是运河区人,在巴拿马运河区长大。当时美国通过豪夺强取的条约,宣称该区是美国的永久领土,尽管那只是一条十英里宽五十英里长的区域,四周还全是心怀怨恨的巴拿马人。她已故的父亲是位美军工程师,后来调任到运河区,提早退休成为运河公司的雇员。她已故的母亲是自由派的圣经教师,在运河区的一所隔离制学校任教。
“亲爱的,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潘戴尔应着,一边拉起一只耳垂刮下面的部分。他刮胡子就像其他人作画,对瓶罐与刷子珍爱有加。“巴拿马不是个国家,是家赌场,而且我们也认识经营这家赌场的老板。你还替其中一个工作呢,不是吗?”
他又犯了。每当良心不安的时候,他就无法克制自己,就像露伊莎无法让自己起床一样。
“不,哈瑞,我不是。我替艾尔纳斯托·狄嘉多工作,艾尔纳斯托不是他们的其中之一。他是个正直的人,有理想,希望巴拿马未来是国际社会里自由的主权国家。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无所求,没算计国家的遗产,这让他与众不同,也非常非常难能可贵。”
潘戴尔暗自感到羞愧。他转开莲蓬头,用手试试水温。
“水压又下降了,”他轻快地说,“对我们住山上的人可真好哪。”
露伊莎下床,把睡衣从头上扯掉。高挑长腰,一头浓密黑发,还有女运动员般的高耸胸部。处于忘我状态的她其实很美,但一记起自己,肩膀就会垂下来,看起来怏怏不乐。
“只要一个好人,哈瑞,”她把头发塞进浴帽时还执拗地说,“就能让这个国家上轨道。只要一个像艾尔纳斯托这样有才干的好人。不需要再来一个演说家,不需要再来一个自大狂,只要一个有良好基督教道德的人就够了。一个品格高尚又有能力的管理者,一个不腐败的人,他可以整治马路、水管、贫穷、犯罪和毒品,可以保存运河,而不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艾尔纳斯托真心希望成为这样的人,不管是你或其他任何人都不该中伤他。”
潘戴尔快速着装,但仍不改惯有的小心谨慎,匆匆进了厨房。潘戴尔夫妇和巴拿马其他的中产家庭一样,雇了一大串用人,但又严守不言自明的清教徒家规:由一家之主做早餐。马克是吐司加荷包蛋,汉娜是百吉饼夹奶酪。潘戴尔愉快哼唱着深藏记忆中的《天皇》乐章,因为他喜欢这个旋律。马克已穿好衣服,在厨房的桌子上写功课。汉娜担忧鼻子上的小伤痕,得巧言哄骗才肯走出浴室。
然后是手忙脚乱的相互怪罪、道别。此时露伊莎虽然穿戴整齐,但到巴拿马运河管理局大楼上班已经陕来不及了。她跳上她的标致汽车,潘戴尔和孩子们则开着丰田,超车抢道地往学校去。左,右,向左开下陡峭的山坡到主道,汉娜吃着她的百吉饼,马克则在颠簸的四车道上与功课搏斗。潘戴尔一直说很抱歉今天这么忙乱,伙计们,我和那些见钱眼开的小子有个晨会,一面暗自希望自己刚才没对狄嘉多太刻薄。
接着疾驰在反向的车道,拜上班高峰时车道调拨措施之赐,往市区通勤的车辆双线都可以行驶。拼命冲锋陷阵,从车水马龙的大街再次转进小路,经过和他们家非常类似的北美风格住宅,再到那座玻璃与塑料建材盖成的小型建筑群,那里有查理饮料、麦当劳、肯德基,还有一座游乐场。去年7月4日马克在这里玩碰碰车时被敌车撞断胳膊,到医院时,院里早就挤满被烟火灼伤的儿童。
接下来是混沌魔窟。潘戴尔摸出两毛五给在红绿灯下卖玫瑰花的黑人小孩,然后三个人齐对着街角的老人猛挥手。过去六个月以来,那个老人一直站在同一个街口卖同一把摇椅,价钱哪,两百五十元整,写了牌挂在脖子上。又转进岔路,这回轮到马克先下车。进入曼纽·艾斯宾诺萨·巴帝斯沙大道臭气冲天的炼狱,经过国立大学时,渴望地偷瞄一眼穿白衬衫、臂下夹书的长腿美眉,领会卡门教堂那一抹结婚蛋糕般的荣光——早安,上帝——他们继续拼了老命穿过西班牙大道,解脱似的呼了口气,潜进费德里科·鲍伊大街,钻进以色列大道到圣弗朗西斯科,顺着往派提拉机场的车流,再次向从事毒品买卖的女士先生问早——一排排漂亮的私人飞机,停在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建筑及流离四散的狗群鸡仔之间,飞机多半属于那些毒贩的——但是控制住自己吧,小心点,拜托,深呼一口气,在拉丁美洲,四处飞射的反犹太轰炸可还没成为过去:那些站在艾尔伯特·爱因斯坦学校大门口、看起来面容严峻的年轻人,代表的可是生意,所以注意你的态度。马克跳下车,不过动作太快了,汉娜大叫:“你忘了这个,呆瓜!”同时把他的书包丢出去。马克跨步走开,一点表情也没有,连手都没挥一下,怕被同学误以为他依依不合。
再度回到混乱之中,回到警笛恼人的鸣响,推土机与电钻的咆哮磨转,回到这个等不及把自己噎死的第三世界热带城市,回到其中所有漫不经心的叫嚣、蠢事与抗议;回到每个红绿灯前蜂拥而上的乞丐,瘸子,卖手巾、花、马克杯与饼干的小贩——汉娜,把窗子打开,那罐半巴布亚硬币呢?——今天轮到那个没腿的白发参议员,他坐在一辆狗车里,自己划着前进;在他之后是位美丽的黑人妈妈,膝上抱着她快乐的小宝贝,给妈妈五毛钱,给宝贝挥挥手;然后又是那个撑着拐杖哭泣的男孩,一条腿弯折得像根过熟的香蕉。他是整天哭个不停,还是只在交通高峰时间哭呢?汉娜也给他半巴布亚。
一阵清爽的雨水打下,我们全速开上山丘到“圣母玛利亚无玷受孕”学校,粉脸修女在前庭的黄色校车旁忙来转去——Senor Perndel,Buenos dias(日安,潘戴尔先生)!Buenos dias,琵耶达修女!还有你,伊美达修女——汉娜记得今天要捐献给那个什么圣人的钱吗?不,她也是呆瓜。这里有五块钱,亲爱的,你时间还多得很,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汉娜蹦下车,给了潘戴尔一个柔软的亲吻,就跑去找她这星期的密友莎拉;同时有个戴金表的胖警察在旁边看着,笑眯眯的,像个圣诞老人。
没人会对这一切大惊小怪,看着汉娜消失在人群中,潘戴尔几乎觉得心满意足了。孩子们不会奇怪,没人会奇怪。甚至我也不会。一个接受犹太教育的男孩(只是他并不是犹太人),一个接受天主教教育的女孩(但她也不是纯正的天主教徒),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亲爱的,对不起,我对那天下无敌的艾尔纳斯托·狄嘉多这么无礼,可是今天不是我该当好孩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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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有部叫《黄金眼》的电影上映。
《黄金眼》,詹姆斯·邦德——亦即大家熟知的“007”——系列电影中的第17部作品;从1962年上映的《Dr.No》开始,“007”一直维持着每两到三年推出一部新作的节奏,但在1989年的第16部作品《杀人执照》后,却隔了六年才让风流倜傥的“007”情报员重新在大银幕上跑跳冲撞。
虽然间隔稍久,但超过前作两倍以上的票房收入,对这部作品是个极大的肯定。
就“007”系列电影来看,时隔六年才推出的《黄金眼》,与之前的系列作品之间有几个明显的不同:先前的16部电影,都由伊恩·弗莱明的原著改编,但《黄金眼》除了角色设定之外,故事内容是另行编写的全新剧本,同原著小说没有关联;詹姆斯·邦德的上司、代号“M”的情报头子,在本片中也首次由女性影星担任(在本片中饰演“M”的是影后朱迪·丹奇,一直到2008年的第22部系列作品,都由她出演这个角色);同时,《黄金眼》是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的第一部“007”电影,这些与前作截然不同的时空状况,也反映在《黄金眼》的背景设定里。
除此之外,这也是皮尔斯·布鲁斯南首度担纲演出的邦德电影。
布鲁斯南是位爱尔兰籍的演员,20世纪80年代时主要活跃在英国的电视连续剧当中,偶尔在一些美国的电影或电视剧当中演配角,直到1995年的《黄金眼》才让他真正走红。从1995年到2002年,布鲁斯南一共在四部“007”电影中出演邦德,直到2006年重新翻拍的《皇家赌场》,才将角色传承给现任的邦德演员丹尼尔’克雷格。
绕了一圈讲“007”电影和布鲁斯南,并非离题。事实上,这两者同《谎言定制店》一书大有关系。
在1999年的《黑日危机》已经拍完,2002年的《择日而亡》尚未开工的两部“007”电影之间,布鲁斯南还接演了两部电影。一部是关于亲情及父爱力量的《伊夫琳》,背景设定在50年代,布鲁斯南饰演一个遭妻子离弃的蓝领父亲,为了争取与三个孩子团聚的机会,不惜杠上最高法院;而另外一部影片,正是与在1996年以《闪亮的风采》一片拿下奥斯卡影帝的杰弗里·拉什同台竞演,在2001年上映的《谎言定制店》,由间谍小说大师约翰·勒卡雷1996年的同名作品改编而成——另一位饰演过“007”情报员,也在勒卡雷小说改编电影中担任主角的,则是初代邦德肖恩。康纳利。
同样被归类为间谍小说,但《谎言定制店》与“007”的基调完全不同。
伊恩·弗莱明笔下的“007”,与现实生活中的间谍截然有别——现实里的间谍行事大多低调平凡,才好融入寻常人的生活以搜集情报,但邦德每次都打着自己的名号到处招摇——这系列电影从初代邦德开始,都有经典的自我介绍台词“Bond James Bond”。而邦德的工作内容,除了渗入敌国或者邪恶组织之外,大多还会乒乒乓乓地大闹一场,在追逐、大场面爆破以及美女充满恋慕的眼神当中,凭一己之力拯救世界。
但勒卡雷笔下的间谍,从来不是如此工作的。
勒卡雷出生在1931年,早年任过教职,后来为政府及军方单位所吸收,在大使馆工作,也曾出任领事。勒卡雷开始创作第一本小说《召唤死者》时,仍在英国军情五处(Security Service,亦称为Military Intelligence,Section 5,通常缩写为“MI5”)任职。待到小说出版,他已转任至军情六处(通常缩写为“MI6”)。“MI5”负责英国国内的严重犯罪、军事分离主义、恐怖活动及间谍行动,“MI6”负责的,则是英国在海外的间谍行动,所以也称为“英国秘密情报局”(Secret Intelligence Service,缩写为“SIS”),前述的虚构角色詹姆斯·邦德,也任职于这个机构。
在勒卡雷任职上述机构期间,发生了“金·费尔比”(Kim Philby)事件。 费尔比出生在印度,父亲是位英国军官。1933年,费尔比从英国剑桥大学毕业,来年为苏维埃政府吸收,1941年进入“MI6”工作,开始他双面间谍的生涯。他在“MI6”工作期间虽然曾被怀疑过忠诚问题,但直到1962年另一个间谍乔治·布雷克的身份曝光,费尔比的真实身份才被揭露,而这二十年间,费尔比已经出卖了许多英国情报人员名单给苏联克格勃(KGB),本名大卫·康威尔的勒卡雷,也在其中。
勒卡雷的情报生涯于是结束,但成为间谍小说大师的路程,才正要开始。
当时勒卡雷已经出版了《召唤死者》《优质杀手》两部作品,主角都是乔治·史迈利,虽说是间谍故事,但其中悬疑推理的成分较大。1963年出版的《柏林谍影》,勒卡雷才真正发挥了他驾驭这类作品的能力——《柏林谍影》的篇幅不长,但色调清冷,情节现实,在架构并不复杂的故事里头,完整地呈现出间谍世界的无奈与残忍,紧绷与忧伤。一直以来,《柏林谍影》都被认为是奠定勒卡雷间谍小说大师地位的作品,同时也是进入勒卡雷笔下间谍世界的最佳入门故事。
若说《柏林谍影》是认识冷战时期间谍处境的入门砖,那么《谎言定制店》或许就是后冷战时期最合适的间谍小说进门阶。
冷战时期泛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至东西德统一、苏联解体时的年月,也就是1945年到1991年;因为“二战”刚刚结束,所以世界列强及其支持国并不希望再度轻启战端,但“二战”时意识形态、政治以及外交的冲突与分歧,却仍使得这些国家彼此无法信任,于是形成一种相互遏阻,但不真正发动武力的状态。在这种局势中,对“敌国”情报的搜集与战时一样重要,尤有甚者,因为国际态势微妙,所以间谍活动以及情势分析,较之战时,更需细腻谨慎地对待。在如此世局当中,间谍小说自然有许多可以发挥的舞台;但当冷战一结束,这类需求大量减少之后,间谍小说,还能写些什么呢?
勒卡雷的《谎言定制店》,提供了某个方向的启示。
因为认为巴拿马运河极具军事及经济价值,因而在1903年,美国协助巴拿马政府独立后签订条约,条约规定,从1904年起美国拥有巴拿马运河区的永久租借权,并接下法国的运河开发工程;直到1977年,美国才与巴拿马政府签订《巴拿马运河条约》,议定要在1999年12月31日前将运河区主权逐步归还巴政府,虽然如此,老布什仍曾在1989年进军巴拿马运河区,拉美国家因此普遍认为美国想借机推翻条约,重掌运河主控权。
《谎言定制店》的故事背景,就设定在运河主权交还之前的90年代中期。
故事主角哈瑞·潘戴尔是个英国混血儿,凭借高明的裁缝手艺在巴拿马开业,替达官贵人、政要名流量身裁制各式西服,娶了运河区主管的秘书露伊莎,育有一女一子,生活美满;某日,一个名叫安德鲁’欧斯纳德的英国顾客来访,参观完了裁缝商号、正在量身闲聊时,欧斯纳德透露,他知晓潘戴尔不为人知的过去以及目前他隐瞒妻子的经济窘境。潘戴尔大惊失色,而欧斯纳德表明自己的身份是英国间谍,只要潘戴尔替他工作,他不但可以继续让潘戴尔的过去免于曝光,还能提供他优渥的酬劳,好解决他所面临的财务困境。
巴拿马运河自始至终与英国毫无关系,英国特务为什么要在此地活动?
如上所述,90年代正是运河区主权即将易主、形势尚未明朗的时期,所以虽然没有实质介入,但英国仍然希望在如此时局里趁乱捞一点好处,分一些甜头。因此,巴拿马政要的动向、名流的状况、异议分子的活动以及运河区主管的工作方针,便成了英国极欲获得的重要情报。同时,这也反映出了冷战之后间谍可能活动的场域——虽然所谓的“敌国”可能不复存在,但为了国家(或者企业)利益,间谍们仍需隐在不同的场合,执行他们的指令作业。 一边是棍棒,一边是胡萝卜,潘戴尔于是作出决定。
以潘戴尔的交游人脉以及工作背景,自然可以提供一些欧斯纳德想要的信息,但是,潘戴尔喂给情报系统的信息,当真是他们所需要的重要情报吗?这出谍报大戏揭幕了:每个角色都有秘密,每个动作都能被解读出不同含义,潘戴尔的家庭、员工、友人以及欧斯纳德所属的情报系统,全都在有意或者无心当中卷入其中;随着情节的开展,我们还会发觉,连欧斯纳德这个角色,或许都怀抱着与间谍任务不尽相同的个人盘算。
这也正是勒卡雷小说吸引人的特色。
间谍工作基本上是以欺瞒的方式获取所处群体的信任,再以背叛的态度输出数据以完成工作;但在这样的情境当中,对于周围人物以及间谍本身,会造成什么影响?除了尔虞我诈之外,勒卡雷更细腻地刻画了这些人性的底层内里,替这些在组织与组织的抗衡之间勉力生存的角色,添加了属于人的深度。
与大部分的勒卡雷作品相比较,《谎言定制店》算得上是比较轻松的一部。
挥别英国欧陆的凄冷氛围,《谎言定制店》从一开始就带我们闯进拉丁美洲的热带环境当中,嘈杂、热闹、纷乱,甚至带着欢乐的色调;欧斯纳德和潘戴尔这对搭档之间的信息传递,读来几乎是场荒唐搞笑的喜剧。所幸,勒卡雷并不只想写出一个以谍报工作为背景的笑闹故事,看似胡闹的情节终究还是会撞上无奈的现实,于是在间谍世界残酷无情的成分缓缓渗入的时候,在时势变迁中被卷入的渺小个人,便多了令人怜悯的庶民色彩。
间谍,在没有敌国的年代。
愉快,荒谬,谎话连篇却也值得同情,勒卡雷写出一个混乱的时代环境下人类充满自私、误解,理想与现实不断冲撞的内里,让间谍小说不只是高科技玩具的展示间、异国美女的调情场,而是深入、立体,令人读后能够反复咀嚼思索的人性故事。这是《谎言定制店》值得一读的理由;这是勒卡雷小说与众不同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