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天上夕
2008年中秋,正是举家团圆温习美好亲情的时刻,我却在万米高空,快速在云层穿越,由神州大地飞向大海中的一座小岛——海南岛。机翼在高速的运动中与气流产生摩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声音沉闷宏厚,震得人耳鼓发痛。飞机外面的天空黝黑神秘,在黑黢黢的天宇间悬着一轮满月。月亮是那样明净清亮,我第一次与它这般亲近,这让我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激奋。透过舷窗,我看到天宇下面洁白的云朵弥漫浩荡。在月辉的朗照下,那云更像一层层凝集的冰凌,渺茫看不到底,望不到边。我知道那些云朵正在暗暗涌动聚集、翻腾、消弭,它们的舞蹈为天宇制造出了一波又一波炫美的月华。
我的心鸟此时又飞回了童年。童年与母亲小弟们住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庄。父亲用一双赤裸的脚板走人县城,走得踟蹰艰难。他去了县城后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忙于立足很少回家。家里很穷,我们穿着褴褛的衣服饥一顿饱一顿过着艰难的日子。我和兄弟们总是盼着过年或过一些重要的节日,只有在那时才能饱吃一顿可口的美食。每逢八月十五,外出干活的乡民都会回来,在这支回归的队伍中也有我的父亲。这是一个重大而欢快的节日。母亲会做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好饭菜为这欢快的日子添彩。外出的人一回来,村庄就变得喜庆与热闹起来。对于这一年一度的团圆节,村里人看得很重。每逢临近八月十五,乡民早早便开始准备种类繁多的过节食品。人们用这种隆重喜庆的准备来为艰难的生计祈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炒米、红糖、酥油的香味在村庄上空缭绕,窑洞中充满吵闹与喜悦的呼叫。人们排着队用村口那台巨大笨重的石碾滚轧软米。软米轧成粉末后在大铁锅中蒸熟,将红糖或白砂糖、芝麻、花生等拌在一起做成月饼馅。在白面里掺水,将白面揉成面团,然后抹上清油揉制数遍,做成柔软的面皮。能否揉好面皮将直接决定着月饼烤出来的效果。面皮揉得好,烤出来的月饼就油润酥脆,反之则坚硬干涩。人们用揉好的面皮把饼馅包起来塞在一个木质的模具里。压平在案板上一磕,一个带着美丽花纹的月饼就做成了。做好的月饼要放在一个平底锅中烤。烤月饼也是一门技术活,火大了容易焦火小了不好熟。母亲总是很会掌握火候,做出的月饼微黄酥脆在村子里很受赞许。
月饼做好后,亲属、邻里便带着做好的月饼开始互相走访交流。不论自己做的还是别人送的,提前舍不得吃都保存了起来。八月十五天一擦黑,月亮便明晃晃地挂上天空。人们把桌子摆放在院子里,用碟子盛了水果、月饼放在桌上,有些人家还摆上香烛对着月亮叩拜祝福一番,此为献月。献完了月亮,依次将月饼分给家人。拿到月饼后我舍不得吃总是要先仔细观赏一番,为它的油亮酥润、美丽的花纹赞叹一番。看到兄弟们狼吞虎咽吃得差不多快完了,我才慢慢品尝起来。站在初秋安静的小院,一边听着秋虫的呢喃,一边吃着月饼,幸福变得真实生动。八月十五的月亮似乎比平时大、亮、光洁。我喜欢看月亮,看它上面幽暗奇特的斑纹。看着看着就痴迷了,在那金黄色的世界里有正在吃月饼的孩子吗?听父亲说过月亮上有个叫嫦娥的美丽姑娘,我想当我遥望她时她也会在那里看着我吧!青春懵懂的我一想到有姑娘在向我张望,心跳加快脸便红了,从此心中便埋下了一个羞涩甜美的秘密。小时候总是觉得那酥润的月饼,蕴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美与别样的深意。那是被月亮里的美丽姑娘亲吻过的,有着一些温馨神圣的味道。一枚月饼我只吃一小块便舍不得吃了,余下的藏在兜中,一装就是好几天。有时直到月饼风干发硬才恋恋不舍地拿出吃掉。
后来在父亲的奔波努力下,举家迁入县城,一家人团团圆圆地生活在了一起,日子也不断好起来。但因城里的亲属朋友少,每年八月十五家里做的月饼反而很少了。随着街上的商铺增多,商铺里出售的月饼种类也越来越多。米旗、秋月等名牌月饼层出不穷。无论是外观还是口感都比自己家里做的好了许多。乡村固有的献月仪式也在小镇日渐被简化、淡忘。儿时那种只有献过月亮再吃月饼的规矩也废除了。
家里的条件好了,我们也慢慢长大,结婚生子,组建了新的家庭。大家都离开了父母住在不同的地方。每逢八月十五大伙儿一块儿去父母家成了一种约定。每次过十五父母除了准备各式月饼,还会操办一桌丰盛的饭菜,有酒有肉。一大家子人平时各忙各的,只有在这时才停下无奈奔波的脚步回到父母身边,聚到一起喝酒聊天,有说有笑。那种暖融融的气氛常令人心存眷恋与感动。
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我想此时家人应该又坐在一起欢快地谈笑对饮了吧!我正在出神,突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抬头见是一位年轻漂亮的空姐。她笑着说中秋快乐!并顺手递给我一枚月饼。我接过月饼看到她推着小车子又去给别的乘客送月饼了。心中生出些许的感动与温暖,被人关爱着真好!
在这万米高空我思念着亲人,同时也在默默祈祷。我祝愿千家万户都能如十五的月亮般圆满,更祝愿世间的人都能尽享人世间的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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