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沃森与克里克发现了基因结构之后,人类在亲缘关系的认识上有了一个本质的提升。今天的警察破案、战争尸骨归亲及亲子鉴定几乎都离不开由此产生的科技检测技术。令我们拍案称奇的是,基因是如此神奇地“寄身”于人体细胞之中,血液、毛囊、唾液、精液中都存在着一个人的特定基因,检一发而定万里之外的亲缘关系已不再是天方夜谭。
利用DNA 进行亲子鉴定,只要做十几个DNA 位点检测就可以了,如果全部一样,就可以确定亲子关系,如果有3 个以上的位点不同,则可排除亲子关系,有一两个位点不同,则应考虑基因突变的可能,再加做一些位点的检测进行辨别。DNA 亲子鉴定,其准确率可以达到99.99%。正因为它的准确程度最高,所以各国的法律都认可基因检测这项技术的检测结果是一个可以提供堂上证供的关键证据。
这本书,并非是研究人基因问题的书,而是研究人的文化(作品)“基因”问题的书。
不知道读者会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结论,一位诗人或作家,一位书法家或画家,在他写出的每一首诗词中、绘出的每一幅书画里,都蕴含着他的个性基因。我们用检测作品的方法,可以查出这个作品是谁写的,是谁画的,哪怕这个作品已经过去数百年甚至几千年了。
读宋词,猜作者
让我们试着测试一首诗词作品。先隐去这位作者的姓名。
酹江月
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风雨牢愁无著处,那更寒蛩四壁。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
堪笑一叶漂零,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去去龙沙,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
需要提醒的是,这首词是照着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的格式来写的,用韵相同,即词中每句末字的韵都为苏词中的原韵。
这同韵作词的手法,让我们作出了第一个判断:这位词人肯定生于苏轼之后,或许是属于北宋后期到南宋年间的人物。
从词的前三句看,这是一位志向极大的豪杰,自比蛟龙,想要一飞冲天。然而,再看四五句,又让我们纳闷:难道他身心不自由?“牢愁”、“寒蛩四壁”,可知他感受到的是四面而来的压迫。当然,要真是一条蛟龙,即使一时受困,也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的一天的,他应该继续写一些激励自己的话了吧?不,后面仍然是一发一收,一张一缩。曹操横槊赋诗,王粲登楼作赋,志向气魄够大,结果只不过都是“空中雪”,一旦化去,就成烟消云散。上阕最后两句更是怅然无奈:自古来江水就是如此流淌的,我也没有办法了,只等将来的英雄豪杰来收拾局面吧! 在一放一收、一伸一缩中,我们看出这位豪杰已经是英气散尽,气概全无了。
下阕行文依然如此,但是有两句词值得提出来议论一番:“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诗词的意旨是泛向性的,“镜里朱颜都变尽”,可以解释为江山变色、词人老去,但是他“只有”——只剩一点丹心还没有变色,那是他最终的坚守。
最后的结尾句“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应解释为:不必挂念我,应该多念及亡国之恨啊!
为什么最后句能看出亡国之象呢?因为杜鹃是一种怨鸟,传说为丧国之君的望帝所化,而残月说的是将尽之月,加在一起,其意旨可谓明确。
让我们联想一下,“只有丹心难灭”,难道不是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个意思吗?莫非这位词人就是文天祥?
不错,写这首词的正是文天祥。这是他反元失败被俘,被关押在南京时候所写,当时大约43 岁,这个年龄,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再加上“牢愁”,说朱颜都变尽是恰如其分的。
我们在词中嗅出了许多的因素:国已亡,人被捕,文武全才却壮志难伸而转向心灰意冷,只好将一颗不变的丹心保持到永远。那么,宋朝词人符合这些因素、有这样的结局和心境的人,恐怕除了文天祥再没有第二个了吧?
以诗词找出作者,那是因为词中有作者“基因”的原因。
如果我们拿文天祥的词与押同一个韵辙的苏轼词作一比较,在文章的气势、气韵、顿挫上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请看东坡先生的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其气势宏大,意气扬扬,节奏流畅,真像那无堵无阻的长江水,奔腾汹涌,一泻而下。而文天祥的词呢?读起来就像是“谁谓天地宽,出门便有碍”一样,处处疙疙瘩瘩,气流受阻,一扬一抑。我们猜想,也许深陷囹圄的文天祥知道,想让这首词被友人看到,先必通过元朝监守的审查关吧,所以写得十分婉转、含蓄又不那么痛快、爽朗?但又不尽如此。
谁吐的气,谁发的声,谁写的文字,都是骗不得人的,都是他“这一个”——时代、个性、年龄、心态、抱负、文风、底气的综合反应。反之也然,所以我们通过对诗词中表达出来的因素的分析,就可以交叉地锁定这首诗词的作者是谁了。
可见,文天祥这首词的风格正如他当时的境况、心情,在阴暗的铁栏中只能看到外面的一栏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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