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怎样的副刊
陈纪滢
我于1930年就与报纸副刊发生了职务上的关系,到现在我不但仍然与副刊有职务上的关系,而且始终是一个副刊的读者。其实我还非常注意新闻,每天的报纸,我很少不是从第一条读到最后的,夸张一点说,我总算喜欢读报或者关心报纸的一个人。我第一次编副刊是在1930年,编哈尔滨的《国际协报》的《国际公园》,现在的好多名作家都在那上边投过稿,以后是1933年在天津,编《大公报》的《小公园》。1935年在汉口,我又编《大光报》的《大光别墅》,自1937年起一直到现在,我在编《大公报》的《战线》。
我毫不客气地说:我编过的刊物,实在编得不算怎么好,或者简直无甚可取。但其中也有不少在当时轰动一时的。但是无论如何,我编过的副刊,并没有一个合乎我自己的理想的。其中原因自然很多,大体说来,受出版限制的原因不小。要问:什么是你理想中的副刊呢?那么,至少一个副刊需要包括以下几类内容才近乎我理想中的副刊。第一,在篇幅上,它必须有六栏至九栏的地位,而且是日刊;第二,在内容上,必须具有时代意义,有启示性,有文学风格;第三,在文字上,它必须是深入浅出,引人人胜的。
我认为新闻版是读者关心的所在,副刊则是读者灵魂寄托的所在。本此定义,我以为一篇好的文艺作品它本身虽不是新闻,实具有新闻性,同时因为它是文学作品,而且具有永久性。所以当我们读了一篇好的小说,可以让我们眉飞色舞,拍案叫绝,同时又给我们永留深刻的印象,一生不忘。因此一个好的副刊的读者常常会比新闻版的读者多,而且常常是固定的读者,其中最大的原因,当系文艺作品常与读者心灵深处结合,有耐人寻味的地方。
为什么说内容要有时代意义呢?所谓时代意义,并非如抗战时期,张口大炮,闭口机关枪,而成为抗战八股。时代意义是写实,是反对开倒车和做出世的想象。所以我常想,假使情形许可,一定可以把随时随地发生的事情从集体寻找资料、集中资料到分配资料,然后再拿笔写。这与写新闻的过程虽多少相仿,但消化过程是不同的。它是通过作者的理解、主观强调和文艺的笔锋而成的,所以它成功之后是一篇有生命力、结构完整的东西。
假如说文艺必须要配合政治的话,那么,写实主义是可以影响政治的。一篇有内容的描写建设的文艺作品,也许比一篇枯燥无味的新闻记事容易引人去读,近代多少文艺著作,不是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缩影?但一篇论文,则只能够尽了它一时的功用,甚少永垂不朽。自然,我们不能轻视新闻论文记事的时间性和它的影响力。
新闻论文常是说理的、直接教育人的,因此,它的优点在于长枪直人、一针见血,即不痛快淋漓,必须要慢条斯理。文艺作品则不然,它的优点在于含蓄、在于暗示、在于启迪。写法也不同,论文越直截了当越好,文艺作品则越曲折越好。
可是,文艺作品特别需要深入浅出。我们过去的洋化文艺作品已经过时了,新文言体的小说也不时兴了。今后必须要趋向口语化,写大众喜闻乐见而且容易懂得的文字,才能适应和领导新的文化运动(与适合一般人所称的通俗还不尽同),尤其报纸副刊上的文字,必须这样才能吸引非文艺爱好者的读者。可是副刊种类(单指文艺性副刊)内容既如此,也就不能不依其性质至少划分为两种,一种可以说是专为嗜好文艺写作及作家们预备的,这一种副刊是学院派的,无妨深刻、专造化;另一种是给一般读者预备的,它是大多数读者兴趣(非低级的)的所在,谁都可以看得懂,并且人人需要它。P1-4
“副刊文丛”总序
李辉
设想编一套“副刊文丛”的念头由来已久。
中文报纸副刊历史可谓悠久,迄今已有百年行程。副刊为中文报纸的一大特色。自近代中国报纸诞生之后,几乎所有报纸都有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副刊。在出版业尚不发达之际,精彩纷呈的副刊版面,几乎成为作者与读者之间最为便利的交流平台。百年问,副刊上发表过多少重要作品,培养过多少作家,若要认真统计,颇为不易。
“五四新文学”兴起,报纸副刊一时间成为重要作家与重要作品率先亮相的舞台,从鲁迅的小说《阿Q正传》、郭沫若的诗歌《女神》,到巴金的小说《家》等均是在北京、上海的报纸副刊上发表,从而产生广泛影响的。随着各类出版社雨后春笋般出现,杂志、书籍与报纸副刊渐次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是,不同区域或大小城市,都有不同类型的报纸副刊,因而形成不同层面的读者群,在与读者建立直接和广泛的联系方面,多年来报纸副刊一直占据优势。近些年,随着电视、网络等新兴媒体的崛起,报纸副刊的优势以及影响力开始减弱,长期以来副刊作为阵地培养作家的方式,也随之隐退,风光不再。
尽管如此,就报纸而言,副刊依旧具有稳定性,所刊文章更注重深度而非时效性。在电台、电视、网络、微信等新闻爆炸性滚动播出的当下,报纸的所谓新闻效应早已滞后,无法与昔日同日而语。在我看来,唯有副刊之类的版面,侧重于独家深度文章,侧重于作者不同角度的发现,才能与其他媒体相抗衡。或者说,只有副刊版面发表的不太注重新闻时效的文章,才足以让读者静下心,选择合适时间品茗细读,与之达到心领神会的交融。这或许才是一份报纸在新闻之外能够带给读者的最佳阅读体验。
1982年自复旦大学毕业,我进入报社,先是编辑《北京晚报》副刊《五色土》,后是编辑《人民日报》副刊《大地》,长达三十四年的光阴,几乎都是在编辑副刊。除了编辑副刊,我还在《中国青年报》《新民晚报》《南方周末》等的副刊上,开设了多年个人专栏。副刊与我,可谓不离不弃。编辑副刊三十余年,有幸与不少前辈文人交往,而他们中间的不少人,都曾编辑过副刊,如夏衍、沈从文、萧乾、刘北汜、吴祖光、郁风、柯灵、黄裳、袁鹰、姜德明等。在不同时期的这些前辈编辑那里,我感受着百年之间中国报纸副刊的斑斓景象与编辑情怀。
行将退休,编辑一套“副刊文丛”的想法愈加强烈。尽管面临互联网等新媒体方式的挑战,不少报纸副刊如今仍以其稳定性、原创性、丰富性等特点,坚守着文化品位和文化传承。一大批副刊编辑,不急不躁,沉着坚韧,以各自的才华和眼光,既编辑好不同精品专栏,又笔耕不辍,佳作迭出。鉴于此,我觉得有必要将中国各地报纸副刊的作品,以不同编辑方式予以整合,集中呈现,使纸媒副刊作品,在与新媒体的博弈中,以出版物的形式,留存历史,留存文化。这样,便于日后人们可以借这套丛书,领略中文报纸副刊(包括海外)曾经拥有过的丰富景象。
“副刊文丛”设想以两种类型出版,每年大约出版二十种。
第一类:精品栏目荟萃。约请各地中文报纸副刊,挑选精品专栏若干编选,涵盖文化、人物、历史、美术、收藏等领域。
第二类:个人作品精选。副刊编辑、在副刊开设个人专栏的作者,人才济济,各有专长,可从中挑选若干,编辑个人作品集。
初步计划先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编选,然后,再往前延伸,直到“五四新文学”时期。如能坚持多年,相信能大致呈现中国报纸副刊的重要成果。
将这一想法与大象出版社社长王刘纯兄沟通,得到王兄的大力支持。如此大规模的一套“副刊文丛”,只有得到大象出版社各位同人的鼎力相助,构想才有一个落地的坚实平台。与大象出版社合作二十年,友情笃深,感谢历届社长和编辑们对我的支持,一直感觉自己仿佛早已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在开始编选“副刊文丛”过程中,得到不少前辈与友人的支持。感谢王刘纯兄应允与我一起担任丛书主编,感谢袁鹰、姜德明两位副刊前辈同意出任“副刊文丛”的顾问,感谢姜德明先生为我编选的《副刊面面观》一书写序……
特别感谢所有来自海内外参与这套丛书的作者与朋友,没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构想不可能落地。
期待“副刊文丛”能够得到副刊编辑和读者的认可。期待更多朋友参与其中。期待“副刊文丛”能够坚持下去,真正成为一套文化积累的丛书,延续中文报纸副刊的历史脉络。
我们一起共同努力吧!
2016年7月10日,写于北京酷热中
著名人文学者,传记散文作家李辉先生著
一本《副刊面面观》,一部副刊成长史。
每篇文章都铭刻了时代烙印,彰显了作为“报屁股”的副刊在当时文化阵营中发挥的巨大作用,以及作为社会转型时期的知识分子(特别是副刊编辑)利用副刊来推动社会进步的文化担当和高瞻远瞩。富有文化传承价值和历史纪念价值,可读性很强。
《副刊面面观》是资深编辑兼作家李辉收集整理的一部关于作家及副刊编辑等人与副刊之间的渊源与历史的书稿,同时也是一部为副刊作传的集萃性文集。该书稿收集汇编了孙伏园、萧乾、夏衍、冰心、沈从文、袁鹰、臧克家、张恨水、孙犁等著名作家、报人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