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多塞的一生跌宕起伏，既有风光无限的时刻，也有锒铛入狱的悲哀。他是启蒙运动最年轻的代表人物，是“百科全书派”的最后一个成员，是参与了法国大革命全过程的唯一一个启蒙主义思想家。

《一个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的两位作者伊丽莎白·巴丹德、罗贝尔·巴丹德既具史学家的严谨，又具文学家的文采，同时不乏思想家的哲思，全方位地展现了孔多塞跌宕起伏的悲剧人生及其思想的隽永，使得这部传记成为了解、研究孔多塞以及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人物和思想绕不过去的著作。

孔多塞（1743—1794），他25岁已成为名满天下的数学家，39岁入选法兰西学院院士；他是启蒙运动年轻的思想家、“百科全书派”最后一名成员；他是亲历法国大革命的启蒙思想家，被誉为法国大革命的“擎炬人”；他反对贩卖黑奴，为犹太人争取公民权，为妇女争取平等的权利，一生致力于反对死刑；他首先提倡共和制，是公共教育计划的奠基人；他在逃亡期间依然写出充满理性乐观主义的名著《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并宣告：“有朝一日，阳光照耀下的人都将是自由人。”他忠于政治理想，恪守道德信念，主张团结，群而不党，却为残酷的党派斗争所吞噬。

孔多塞是两位作者伊丽莎白·巴丹德、罗贝尔·巴丹德的精神导师，相隔两百年，他们的诉求相通。两个时代以奇特的方式交融在一起，使得这部《一个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成为了解、研究孔多塞以及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人物和思想绕不过去的著作。

第一部分 投身政治活动的哲学家

 第一章 锦瑟年华（1743—1770年）

 第二章 投身政治活动（1770—1774年）

 第三章 从政道德（1774—1776年）

 笫四章 效力启蒙运动（1777—1785年）

 第五章 幸福的一年（1786年）

 第六章 政治魔王（1787—1788年）

第二部分 政治家

 第七章 一个有影响的人（1789—1791年）

 第八章 一个掌权的人（1791—1792年）

 第九章 一个孤单的人（1792—1793年）

 第十章 一个遭追捕的人（1793—1794年）

后记

孔多塞的父亲家有六个子女，他父亲排行第二。三个兄弟中，他是最不济的。长子让一洛朗承袭父亲的领地，于1716年被任命为格勒诺布尔高等法院的参事。幼子雅克·玛丽的职业最好。他起先打算投身行伍，后来突然又选择了教士生涯。他当过埃克斯主教的助理，后来相继被任命为加普和奥塞尔的主教。在奥塞尔，他以对教区教士严厉而著称。1754年7月，阿尔让松侯爵在其日记中写道：“人们刚把那个可怕的大个子莫利那教派信徒、原加普的主教任命为奥塞尔主教，这个人已经以多次拒绝圣事而闻名，他将给法庭造成不少麻烦。”就是这个“可怕的莫利那教派信徒”从远方关照着小孔多塞的学习，因为他是很少离开其奥塞尔、随后是里齐厄教区的。小孔多塞的父亲安托万即骑士德·孔多塞只是个正直的军人而已，其军阶没能超过上尉。他驻防里伯蒙时，结识了一个年轻寡妇。她婆家姓圣·费利克斯。此人体质柔弱，而虔诚得近乎狂热。1740年3月，性情极其平和的玛丽·玛德莱纳带着父亲克洛德·尼古拉给的丰厚奁资嫁给了巴班松团队那个清贫的上尉。对于他们的个人生活，我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的儿子玛丽让安托万一尼古拉卡里塔德孔多塞生于1743年9月17日。他的出生证表明，他是按照习俗于出生当天接受洗礼的。他的教父是其外祖父，教母也是属于其母亲家族的让娜德福尔热小姐。

五个星期以后，即1743年10月22日，骑士德·孔多塞在纳布里扎克的一次军事演习中丧命。那时，有四分之一的婴儿在其生命的最初几个月夭折，所以小孔多塞还处在危险期。他的母亲本来体质弱，且再次成为遗孀，便将她所有的希望、她对生活的爱，还有她的牵挂之心都寄托在这个新生儿身上。她独自以小心翼翼的慈爱抚养了他九年，由于太不放心，她又把他奉献给圣母，以求避免任何灾祸。在孔多塞所有的传记作者笔下，这个女性是一个不大精明，既迷信又虔诚、胆小怕事，对儿子占有欲很强的母亲。但是孔多塞却从未披露过母亲意识上的这些短处。有关他的生平资料记载：“当谈及母亲的这种垂怜时，他总是怀着深厚的崇敬之情。虽然母亲的溺爱有害于他受之于天的体质，但它既不是一种束缚，也不是一种放纵。母亲是以理性和温柔将他抚养起来的。”在他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的最初几年里，据说他没受过任何形式的教育。他的母亲算是个卢梭之前的卢梭主义者，注意不让“他的思想沾染任何错误东西”。后来孔多塞对人说过，“他母亲之所以从未抓住他说过谎，这可能是由于她使他避开了所有说谎的机会”。

孔多塞裹着白色的裙子，别的小男孩大概觉得荒唐可笑，但他却经历了一个非常甜蜜的童年。里伯蒙辖区当时有387户人家，2015口人，居民的“习惯和言谈都相当有礼貌……他们思想敏锐，但干起活来有点慢慢腾腾。他们酷爱寻求娱乐消遣，爱好自由”。在这个镇上，到处都洋溢着诚实的欢乐和朴实。孔多塞家也是这样。他家的房子全是红砖白石建成的，位于离北城门不远的那条大街上。这是一座简朴的宅邸，临街有两个大房间，一个小间是餐厅，落地窗外是个小院子。“餐厅用黑白相间的石板铺地，四周是着色的细木护壁，墙角的壁橱这个凹进去，那个突出来，再一个又凹进去，使得那厚实的线脚显得更加突出…乌德里绘制在天花板上的戈德里家族的塔楼及布置在墙角和门楣上方的孔多塞家族的徽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客厅与居室相对，门上都是布歇留款的单彩画，上面是些丰腴的女性和胖娃娃。”二楼有两个大房间和三个小房间，顶层有好几个阁楼间。院子边上有个马厩，再过去是一个小花园，正对着城墙。这就是小孔多塞在母亲身边度过他整个童年的那个安乐窝。长大成人以后，他每年春秋两季总要回到这里，在妈妈身旁呆几个月，直到母亲同意在他巴黎的家里住下来为止。

P4-5

孔多塞(1743．9—1794．3)是法国18世纪的伟大思想家之一。他是启蒙运动最年轻的代表人物，是“百科全书派的最后一名成员”(米什莱)。如果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是启蒙运动在政治上的一场实践，那么，孔多塞就是亲身参与了这场伟大实践的几乎全过程(一般把1794年7月的热月政变视为法国大革命的终结)的唯一的启蒙运动思想家。法国巴丹德夫妇在法国大革命二百周年前夕发表的这部著作，正是从这个重要的历史连接点上，向人们绘制出一幅知识分子从政的悲壮画卷：一个在抽象思维世界中致力于哲学思辨的知识分子卷入现实的政治斗争，忠于政治理想，恪守道德信念，主张团结，群而不党，却为残酷的党派斗争所吞噬。

法国大革命前夕，让·安托万-尼古拉·卡里塔·德·孔多塞处于颇为优越的社会地位：他出身于外省一个小贵族家庭，25岁时已成为著名数学家，32岁时担任了法国科学院常任秘书，39岁时入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在启蒙运动时期的欧洲，他享有盛名，兼任柏林科学院和彼得堡科学院的院士，同当时几乎所有的著名学者均有来往。他于1785年发表的《简论分析对从众多意见中作出决断的概率的应用》，是在概率论史上占有突出地位的卓越论文。作为伏尔泰和达朗贝尔的亲密朋友，他参与了启蒙运动和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的首次增补工程。他是达朗贝尔、伏尔泰和蒂尔戈的“精神之子”：百科全书派的主将达朗贝尔启发了他的科学天才和大公无私；他从伏尔泰身上学到了为社会正义而斗争；他参与了重农学派经济学家蒂尔戈(经济学界译作杜尔哥或杜阁)主持的经济政治改革，在蒂尔戈的感染下，他对管理社会公共事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孔多塞虽然处境优越，却总是站在弱者一边，追求社会正义。对于王朝末期司法上的许多错案，他都坚决地与之斗争；他是黑人的朋友，反对贩卖黑奴和奴隶制度；他是新教徒和犹太人的朋友，为他们的公民权得到承认而不屈不挠地斗争；他为妇女争取同男人的平等权利而大声疾呼，是第一个也许也是当时唯一的“女权主义者”；他反对死刑，是最先主张废除死刑的思想家之一。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这位正直的知识分子积极投入了政治斗争，属于自由派贵族的极左翼。作为一个具有数学家头脑的哲学家和具有贵族气质的革命家，他试图重新规划人类社会生活。在制宪议会时期，他是首先提倡共和制的代表人物之一；在立法议会时期，他主持制定了著名的公共教育计划，一个世纪之后，法国公立教育的创立者们正是从他这里受到了启示；在国民公会时期，他主持起草了一部其时最民主的宪法。在对路易十六的审判中，他从自己的废除死刑的信念出发，毅然投票反对处死国王。在政治斗争中，他竭力主张共和派联合。他虽然同吉伦特派接近，但当他们热衷于宗派斗争时，他疏远了同他们的关系，却又不因此而跟山岳派结盟。

在山岳派掌权的“恐怖时期”，他遭到追捕，被迫隐居巴黎达9个月之久。这期间，他凭其渊博的学识和非凡的记忆力，写出了后来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代表作《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阐述了人类能够无限完善自身的进步思想，对19世纪的哲学和社会学产生了极大影响。学界认为，该书中许多闪光的新思想为后来的卡尔·马克思和实证哲学家孔德等所汲取。

随着山岳派推行的“恐怖政策”日甚一日，孔多塞为了给妻子和女儿留条生路，与妻子协议离婚；为了不至殃及其女保护人，他偷偷离开藏身地而流落荒郊，旋即被捕入狱，两天后死于囚室，时年51岁。他是中风而死还是服毒自杀，至今还是个谜。

孔多塞在政治上失败了，但是，他的思想是符合人类进步潮流的。他的许多政治主张均通过后来的1848年革命实现了。早期的法国社会主义者让·饶勒斯说，孔多塞的思想是共和国优秀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他竭力反对的死刑也在两百年后，即1982年的法国得以废除。而将他这一主张变成法律的正是本书的作者之一、法国当代最著名的大律师、教授，时任司法部长、现任宪法委员会主席的罗贝尔·巴丹德。本书引用孔多塞的一句话作卷头语，似可理解为作者写作此书的出发点：“任何不为哲学家所启迪的社会，都会被江湖骗子所误导。”

本书原名《孔多塞——一个从政的知识分子》，中译本改名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原书既非自描孔多塞生平经历的传记，也非单纯论述其思想的学术著作，而是一部史料性和学术性兼备的关于一位重要历史人物的评传。

本书第一、二章由张祝基翻译，第五、六、七章由廖先旺翻译，马为民翻译了其余各章并校改全书。错讹和不妥之处，敬请读者指正。

孔多塞是为了逃脱刽子手而自杀的吗？流传的说法是，卡巴尼斯给过他一种能即刻致死的毒药，是曼陀罗与鸦片的一种混合剂，他随身带着，可能是藏在戒指镶宝石的底盘里。1794年3月29日，他在囚室里大概吞服了这种他须臾不离身的毒药。

有些迹象使这种说法显得可信。卡巴尼斯是孔多塞忠实的亲密朋友。据加拉说，“1793年，卡巴尼斯给过好几个朋友这种毒药，他称这是哥儿们面包”。应该把这个见证同让德布里于1793年6月30日写的一张字据联系起来。德布里是卡巴尼斯和孔多塞的朋友，跟他们一样，也住在奥特耶。字据上写着：“遭到5月31日万恶乱党追捕的孔多塞，在躲开杀人犯的匕首之前，作为一种对连结我们的友谊的馈赠，于1793年6月30日即日午夜，跟我分了一份他保存的毒药。他保存毒药是为了在遭遇不测时依然是自身的主人。”这张字据的日期是颇说明问题的。的确，正是6月30日，迪蒙代表公安委员会向国民公会揭露埃纳省签署抗议信的议员们。这封抗议信是针对1793年5月31日至6月2日发生的事件的。签名人中有让德布里和孔多塞。国民公会将此案交救国委员会。当晚，他们两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有理由认为他们不出几天就会遭到起诉。让德布里的字据证实，孔多塞决定一旦被捕就引决自裁，而卡巴尼斯向他提供了自杀的手段。另一项见证确认了这种自杀的决心。据絮阿尔夫人说，1794年3月28日星期一，他在跟絮阿尔谈话中，“他说，他只是担心上午被捕，如果被捕后他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肯定可以避开刽子手”。

孔多塞确实知道，他一旦被捕，在验明正身后肯定会遭处决。为什么要等着上断头台呢？孔多塞不是丹东。他不是那种能在断头台上的最后一刻当好汉的人。他腼腆、羞怯、寡言，他有万般理由不出现在这种卑鄙可耻的场面之中，而用他最后一个姿态申明他最后的自由：死的自由。先他而去的一些人也有宁愿自杀而不去上断头台的。他的年轻朋友迪夏特莱也接受了卡巴尼斯的毒药，他就在囚室里服用了。孔多塞认为，像一位古罗马人那样引决自裁，就是不让敌人看着他遭受酷刑而洋洋得意，就是要像他始终如一的一生那样，以自己命运的主人的身份而死。

然而，还有一些同自杀说法相抵触的论据。正像他被捕后的审问记录所载明的那样，孔多塞被搜过身。因此，如果毒药是在个小瓶子里或某种小圆盒里，人家应当会从他身上找到的。如果它藏在戒指底盘里，那么戒指本来会被收去的，就像格鲁希的表被克拉马尔市监视委员会的人员收去那样。确实，这些人员不像巴黎的人员，并不是职业警察。当然，孔多塞也可以把毒药藏在随便哪件衣服的衬里或衣褶里。但是，为什么要在狱中等了两天才服用它呢？莫非他的囚室里在3月29日之前还有一个或几个同室囚犯吗？

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军医拉布鲁斯做的验尸证词，记录上写道：“血从鼻孔中流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临床记录。然而，服用曼陀罗会造成呕吐和痉挛。鸦片可以止呕吐，但不能制止痉挛。记录中丝毫没有提到这类现象。另外，根据记录，尸体是“面部贴地，两臂沿躯体伸着”。孔多塞若服毒药，自然应当是躺在床上的。从记录描绘的情况看，这应当是突然失去知觉而猝死的人。当时孔多塞已经精疲力竭。经过9个月的被迫隐居之后，他颠沛了三天，还在旷野中冻了两夜，几乎没有吃东西，睡眠更少。接着，他又接连受到刺激：盘问，审讯，投入监牢。他内心寻死的焦虑增大了。对于一个已经上了年纪、体质脆弱、精疲力竭的人来说，这种情绪可以造成心肌梗死、突然闷死、失去知觉、跌倒在囚室的地板上，造成几乎是立刻的死亡。过了一年，在热月政变之后，当索菲要求法庭修正假名皮埃尔西蒙的死亡证书时，作为证人出庭的索菲和卡巴尼斯都没有谈及孔多塞自杀的可能性。

说到底，这都无关紧要。毒药也好，中风也好，是卡巴尼斯还是苍天，孔多塞反正未受最后时刻的痛苦和蒙受酷刑的耻辱。“杀戮先辈的耻辱、伤害最后一位哲学家的罪行应当由共和国承担；而没有这些哲学家，共和制是根本不会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