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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曼哈顿中城第34街上传来的汽车喇叭轰鸣声,透过了一间矩形办公室远端的两扇高大窗户。蕾切尔·瓦斯克斯感到心烦意躁,但她的目光只是越过那杂物堆积如山的办公桌,扫了她的老板克莱顿·格思里一眼,便又重新回到她的电脑显示器前。这位来自波多黎各的年轻女子已经为这位小个子侦探打了三个月的工了,但他好像没接到多少正经的侦探活儿。在春天找到这份工作时,蕾切尔把它视作上帝的礼遇,可如今它就像一道枷锁。克莱顿·格思里简直是个疯子。三天前下班回家的时候,瓦斯克斯一心想要辞职,但她最终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那个早晨的任务一开始显得一帆风顺。瓦斯克斯驾驶着格思里的蓝色福特,两人正在曼哈顿下城跟踪一对夫妇。男的是个身材矮小、肌肉发达的意大利人,毛茸茸的黑脖子上挂着一条闪亮的金链子。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制胜者的光芒,可以像摆弄棋子般使唤身边的人。瓦斯克斯觉得他很招人讨厌。至于女的则身材高挑,淡棕色的头发在阳光的抚摸下闪着黄油般的光泽。她在这个意大利人面前搔弄着自己圆润的曲线,仿佛一份礼物,包裹在白色的短裙和蓝色的紧身上衣里,她一脸不爽的表情,只有在男人看她的时候才挤出一丝笑容。
瓦斯克斯觉得这对夫妇很像黑帮漫画里的人物,但格思里却清醒得像是公务员一般,一边盯梢,一边跟拍。这两位侦探像特勤局的特工一样耳朵里塞着对讲耳机,而瓦斯克斯开车时还在她的夹克衫口袋里别着另一枚摄像头。
整个上午,这对夫妇都在苏豪区和特里贝克区的商店慢慢闲逛,然后在布隆街街角的一家高档烤肉馆落脚享用午餐。他们落座的桌子在餐馆靠外的角落,透过两边沿街的窗户都能够清楚地看到。格思里让瓦斯克斯待在布隆街一家鞋店前继续跟拍,他自己则迅速绕过街角,从另一条街道取证。那位满脸怒气的意大利人和他皮笑肉不笑的夫人坐定后开始点菜。瓦斯克斯则按部就班地拍摄着。她这一处的视线非常清晰,连那个男人喋喋不休的嘴里的每颗金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饭吃到一半时,意大利人打了个电话。街道上车辆不多,多是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的雅皮士。瓦斯克斯为了打发时间,开始猜测哪些路人会走进那家烤肉馆,还数着有多少辆计程车在空载行驶。她瞧不上这种监视活儿。格思里听烦了她的喃喃自语,问她是不是更乐意去开计程车,好让她知道她的麦克风还开着呢。又过了好几分钟,瓦斯克斯突然意识到,餐馆里的那个意大利人已经注意到她了。他开始大笑并用手指着她。他的夫人转身向这边投来目光,而瓦斯克斯录下的最后一段影像便是她脸上惊怖的笑容。
一位身材魁伟的意大利小伙子抓住了瓦斯克斯的右臂拽着她团团转。“喂,我说!”他带着开心的语气大声嚷道,“你在干什么呢?”他下垂的髭须盖住了大半边嘴巴,脸粗糙得像块混凝土砖块,肌肉盘结的肩膀则像是一道拱门。他的身旁站着另一位身着慢跑服的意大利小伙子。这位的身材尽管没那么魁梧,脸上却带着同样顽皮的表情。
“放我走!”瓦斯克斯要求道。接着,她为了强调她的意思,用膝盖对准了他的胯部,但他却扭过大腿转向了一边。
“我们可碰上个斗士。”他低声道。就像往常一样,一些路人耸起肩膀快步离去,而另一些则伸长脖子想要看个明白。扭打很快就结束了,两位意大利重量级选手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这个梳着黑长马尾、骨瘦如柴的波多黎各女孩子给制服了。他们要的是摄像机,而且成功拿走了。格思里赶到时,瓦斯克斯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但她抓住了那个大个子恶徒的手腕,想要越过他长长的手臂给他一拳。
那个蓄着髭须的意大利大个子把瓦斯克斯甩到鞋店的玻璃窗上,但他冲向格思里时却突然打了个趔趄。瓦斯克斯看着格思里收回的手里空空如也。随着一声巨响,那个意大利大个子四脚朝天滑倒在地上。
“唷,戴夫,发生什么了?”他咕哝道。
格思里跨步走向另一个恶徒,夺回了瓦斯克斯的摄像机,然后俯身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拾起了自己被弄皱的棕色软呢帽。就在这两个意大利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当口,瓦斯克斯也挣扎着从鞋店门口的玻璃窗前起身。她又能听到车来人往的声音了。她朝他们踢了几脚,尽管力道不大,两个意大利人则沿着人行道狼狈地爬走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爆发出骂声和嘘声,一位牧师从鞋店里冲了出来。
街对面的那对夫妇正透过烤肉馆的窗户看着这一幕。那位意大利人满脸愠色,一边指着他们一边对着手机大喊大叫。七月炽热的阳光照射着布隆街的街心,而格思里恰好站在人行道的阴影里,他掸掉软呢帽上的灰尘,把它恢复原来的形状。他看向帽子的内里时,面部因为嫌恶都扭曲了,丝质的内里被新鲜的血斑给污染了。他把帽子在腿上拍了拍,没有戴回到头上去。
他们回到那辆老福特里时,这位小个子抬起了瓦斯克斯的下巴,满脸阴云地审视着她的面庞,“你还不赖嘛。”他说道。
她甩开他的手,发动了汽车,她的正后方停着一辆巡逻警车,她驶出停车位后便进入了布隆街街角的十字路口。她用手背擦了擦仍然刺痛的鼻子,看看有没有出血。
“你怎么一点都没发觉就让他们偷偷接近了?”格思里问道,“我还以为你是在下东区长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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