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迈尔士·斯丹迪斯
在从前殖民地的时代,在巡礼者①的汇聚地的普利茅斯,
清教徒的队长迈尔士·斯丹迪斯,身穿紧身衣和长袜,
脚踏考德温皮的靴子,带着一种英武的神气,
在他的简陋的原始的住屋中来回地踱步。
他好像是在沉思,手背在身后,屡屡停下来
注视着灿然成行地,挂在墙上的
他的光辉耀目的武器,——
短剑,铠甲,还有他的可靠的大马士革的刀,
弯弯的刀尖上,还刻有神秘的亚刺伯文的文句,
下面,在一个角落里的是鸟枪,毛瑟枪,和火枪。
他身材很矮,但结实而强壮。
虎臂,熊腰,有钢铁一般的肌肉;
他的脸色黄得有如一枚坚果,赤褐色的胡子已经斑白,像十一月里的篱笆。
靠近他坐的是约翰·奥登,他的朋友,家庭生活中的伴侣,
他正在窗户前边一张柏木桌子上迅速地写着字;
金色的头发,天蓝的眼睛,优美的鲁撒逊的面孔,
有着他的青春和俊秀,像圣格里高里看见那些俘虏时
所赞叹的:“不是盎格斯而是安琪儿。”
他是乘五月花号来的最年轻的一个。
突然间打破了沉寂,打断了孜孜的抄写,
普利茅斯的队长迈尔士·斯丹迪斯满心得意地说话了。
“瞧瞧这些武器,”他说,“挂在这里的作战的武器
擦得又明亮又干净,就像预备检阅似的!
这是我在法兰德斯作战使用的大马士革的刀;这块胸甲,
哼,我想起那一天来!在一次小战斗中它一度救过我的性命;
就在前面,你可以看见弹痕。
是由一支西班牙的带钩的枪瞄准我的心窝射来的。
如果不是纯钢打的,迈尔士·斯丹迪斯的遗骨
此刻会在法兰德斯的沼地的坟墓里生霉。”
于是约翰·奥登并没从写字桌上抬起头来回答说:
“一定是上帝的呼吸延缓了子弹的速度:
他仁慈地保全了你的生命,作为我们的盾牌和武器!”
队长不顾那青年人的话,继续说下去:
“瞧它们擦得多亮,好像是挂在兵器厂里的;
那是因为我亲自擦的,不交给别人去办理。 ‘自己帮助自己最为得力’,确是一个极好的谚语;
所以我当心我的武器,就如同你当心你的墨水瓶和钢笔。
还有我的兵士们,我的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军队,
十二个人,全副装备,每人都有他的枪架和火枪
十八个先令一月,还有伙食和战利品,
而且和凯撒一样,我知道我的每一个兵士的名字!”
这话是他带笑说的,笑闪耀在他的眼里,像阳光闪耀在海涛上,一霎时又消逝了。
奥登边写边笑,于是队长继续说下去:
“瞧,从这个窗口你可以看见我的铜炮
高高地架在教堂的屋顶上,它是一个谈话中肯的宣教师,
镇定,率直,坚强,带有不可抗拒的逻辑和正派思想,
把信仰直射人野蛮人的心里。
现在我想,我们对于印第安人的任何攻击都有准备;
如果他们高兴,就让他们来吧,而且越快越好,——
如果他们高兴,就让他们来吧,不管他是酋长,头目,或者祭司
不管是阿司皮奈,莎莫赛特,考比坦特,司关脱,或者脱克马哈芒!”①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沉思地凝视着灰色的冷雾
所洗涤过的田野,东风的轻扬,
森林、草原和小山以及海岸的钢青色的边缘
沉默而忧郁地躺在午后的阳光和阴影里。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阴影,如同闪过田野上的,
阴暗交织着光明;而他的声音给情感、温柔、
怜悯、懊悔压得很低,一顿之后,他又继续下去:
“在那边,在海边的小山上埋葬着萝丝斯丹迪斯,
是为了我才开在路旁的美丽的爱情的玫瑰!
她是乘五月花号来的最先死去的一个!
她上面那块田里我们种的谷子正长得青青的,
这是把我们的人的坟墓掩蔽起来,不给印第安人的探
子知道为好,
否则他们会算出并且看出我们死掉的共有多少!”
他悲哀地掉转过脸去,大步踱来踱去,又沉思了。
列在对面墙上的有一架书籍,其中
有三本特殊的,在体积和装订上都与众不同;
巴利甫的《炮兵指南》,和凯撒的《评传》, 是伦敦的亚述儿古丁支从拉丁原文翻译的.
好像被这两本护卫着似的,中间夹着的是一本《圣经》。
迈尔士·斯丹迪斯沉思了片刻,在它们之间停住,好像在沉吟
三本书里应该选择哪一本来作他的安慰和消遣,
是希伯来人的战争,罗马人的著名战役呢,
还是为好战的基督徒设计的炮战的实习。
终于从书架上他拖出了那个庞大的罗马人物,
他坐在窗前,打开书本,默默地,
翻着那旧了的书页,那儿的边缘上指印重重,
如同足声的奔腾,宣告激烈的战争。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