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1940年
程杨村(儿时记忆)
1920年我出生在这里——河北省枣强县城北十八里。这二百八十户人家的村庄,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终生不忘。
骂 街
村子里经常发生吵嘴打架的,小孩子常常围着看热闹,而最热闹的是东街的三个老太婆的“表演”。
老太婆,那时大概只有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在儿童的眼里,她们就都是老太太了。
一个是大恩奶奶——此人长得十分利索,动作麻利,嗓门特大,气力特足,住在路南。
一个是书升奶奶——此人非常泼辣,性格粗犷,在路南开一茶馆。
一个是二存林奶奶——此人长得白净俊俏,但也威风凛凛,住在路北。
三个人是死对头,几乎三天就要吵一回,到底为什么吵?弄不清楚,印象最深的就是为了鸡。
谁家丢了一只鸡或者鸡在外边下了野蛋怀疑被别人拿走,这就骂起街来。
先是在大街上来回骂,从东头骂到西头,又从西头骂到东头,骂的话十分下流丑恶,不堪入耳。越骂气越大,就跳起脚来骂,骂一句,跳一下,大恩家跳得最高,离地总有二三尺。这三位虽然都裹着小脚,但这跳高的功夫都不差。
大街上许多人站在一旁看热闹,无人吭声,其实是在讥笑她们,骂到天黑,无人理,就回家吃饭了。
第二天黄昏又出了阵,这一次不上大街去“跳高”了,而是站在自己的房上骂阵,那声音大得全村都能听到,比用土喇叭喊的声音都大些。这次骂是比鸡骂狗的方式,不像昨天没有目标地骂,这次虽然没有点名,但人们一听就能猜到她是骂谁。昨天骂“谁偷了我的鸡了?吃了我的鸡,你全家得噎嗝,不得好死……”今天骂“你偷了我的鸡,还装什么无事人,当我是不知道吗?你过去就和老子过不去……”骂得口干舌燥,无人出来对阵时,就下得房来,到她认为的“偷鸡贼”门前去骂。
骂得对方招架不住了,就出了阵:“我又没有偷你的鸡,为什么到我门上来骂街?”
“我骂的是偷鸡的,你觉什么虚?这大街又不是恁家的,我愿在哪骂就在哪骂。”
你一句我一句,矛盾越来越激化了,这就对骂起来。
有时候,三个人各站在自己房上对骂,有时又都到大街上去骂。骂在了一起就打起架了。
打架的时候,谁也不骂了,全神贯注地揪打对方,最常用的手法是揪头发,有时一绺一绺地被揪下来。打胜仗的扬长而去了,“我叫你这养汉的还敢逞凶”。那打败仗的就躺倒在地哭骂着,有时还滚到墙边,用脑袋“嗵嗵”地撞墙根儿。这时,人们怕出了人命,才把她拉起来,劝回家去。但是她的气不出,过不了三天,她又找个理由去骂街,再挑起一次衅端。
程杨村的来历
据说古时候,有两位将军屯兵在这里,这将军一姓程,一姓杨。将军府和军营就建在东街村北边,出东街北胡同El,是个狮子井,因--井台上有个石狮子而得名,石狮子从何而来,不知道。井北面是个大水坑,坑北面是一片破砖碎瓦的土岗子。据说,这就是旧将军府的遗址。这是爷爷告诉我的,还指点着现场。
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叫李书皋,号老清,是个典型的勤劳农民。我跟他到地里去,在路上常遇到牲口粪,他一定一点儿也不放过,要弄到自己地里去,如果没有带粪筐,就用手捧。一次,他捧不完,叫我也捧,我嫌那粪脏,不敢下手。爷爷说:“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我就下了手,原来那粪是牲口才屙不久的,还有些热乎哩。捧到自己地里,然后抓起两把土,把手搓一搓,也就干净了。
吃饭,他不让撒掉饭粒,掉到桌上一定要捡起来吃掉。特别是碗底不许剩下米粒或面汤,爷爷说这叫“福根”,不要扔了福根。吃红薯,爷爷不叫剥皮,他是从来带皮吃的,我们只有他不在跟前时,才剥下一点儿那薄薄的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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