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张爱玲因生计从美国到香港编写电影剧本,为她打理的是老友宋淇。为了使剧本能顺利采用,宋淇安排张爱玲与女演员李丽华会晤。李在香港电影界地位很高,有“天皇巨星”之誉,是个“张迷”,早就吵着要见才女张爱玲。才女倒是来了,打了个照面,寒暄两句,多半句都没有,便告辞而去,把巨星晾在那里。
1969年,经夏志清奔走,张爱玲终于有了一份固定工作,到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中国研究中心任职,这是她生平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社会工作。她非常特殊,别人白天上班,她拣同事们下班后前往办公室,为的就是避免跟大家接触。
这就是张爱玲的为人,拒人千里,能躲就躲,能不见就不见,一定要见,速战速决。
张爱玲惜时如金,有限的时间都集中在写作和用在打理私事上。她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完全靠稿费生存。时间就是金钱,为了省时,她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除了与闺蜜上街购物和去剧院听戏看电影,几乎没有别的享受。当时的上海报纸说她是象牙塔里的闺秀,对社会采取孤立主义态度。
如此腼腆的张爱玲,如此孤绝的张爱玲,如此惜时的张爱玲,胡兰成要见她,想都不要想,更不要说主动上门了。
然而张爱玲偏偏来了。太反常了,完全不合逻辑。
她为什么来?
是因为胡兰成有利用价值吗?不错,胡兰成是高官,而且曾经主管宣传,是理想的借势对象。判断这一条能否成立,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张爱玲是否需要这个势。
这时的张爱玲,已经有一系列作品面世。她1943年从散文起步,发表《更衣记》《借银灯》《洋人看京戏及其他》《银宫就学记》《中国人的宗教》《公寓生活记趣》;继而以小说跟进,发表《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心经》《茉莉香片》《倾城之恋》《琉璃瓦》《封锁》《金锁记》;此外还有多篇影评。短短一年时间这么多作品问世,而且篇篇都是重头戏,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再联系年龄,更不得了,这年张爱玲只有二十三岁,放在今天刚刚大学毕业。张爱玲横空出世,几乎一夜间征服上海。朝鲜女舞蹈家崔承禧造访上海,中方安排的一项内容是张爱玲与她会见,这是对张爱玲地位的确认,她已经成为大上海的一张名片。以张爱玲的声望和创作势头,无论是出书还是卖书,都无须借势,况且当时实行的是市场经济,行政力量微乎其微,所以张爱玲根本不需要胡兰成帮忙。
是因为担心胡兰成报复吗?不错,胡兰成在军政两界关系很硬,想对一个人下手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这是上海,世界大都市,当局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况且对方是名作家。再说惩治总要给个理由,人家不见你,你就抓人,没有这个道理。可以引为佐证的是京剧名旦梅兰芳,他蓄须明志,不给日伪官员演唱,当局亦无可奈何。再说张爱玲小姐除了写作别的一概不关心,笔下内容从不涉及政治,都是小民的衣食住行、悲欢离合。所以报复用不到张爱玲身上。
那么她为什么要来拜访胡兰成?
只有一个理由,很简单,就是好奇。凡是人都有好奇心,作家的好奇心更甚,那是创作的必要条件。张爱玲要看看这个她为之奔走的人到底什么样。
P10-11
2013年入夏,我正忙着编写一套丛书,突发重症,住进医院。经转院手术治疗,病情缓和。感谢上苍,让我渡过了这道坎。术后身体虚弱,便以闲书打发时光。无意中得到一本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未看几行,大惊.世上竟有如此美文,再读,不只文字好,见识亦不同凡响,服矣。常听人说起张爱玲,知道她是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女作家,写过小说编过剧本。隔行如隔山,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直至接触她的作品,方晓得厉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一些读她.白白错过了享受美的大好时机。庆幸中居然有些感激这场病,否则还真读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我成了一个“张迷”,一个迟到的张爱玲粉丝。
从张爱玲那里知道了胡兰成。读罢张爱玲,接着读胡兰成。也是只看几行,也是大惊,世上竟有如此美文和洞见。不由得骂自己,怎么这般孤陋寡闻,这般浪费生命,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又成了一个“胡迷”,一个迟到的胡兰成粉丝。
差不多四个月,我一边养病一边把能够找到的张爱玲和胡兰成的作品与资料过了一遍,越发地折服,不由萌生一个念头,写一本关于他们的书。提笔写了几段,又放下了。主要是两个原因,一个是接到了新的写作任务,另一个是底气不足。我不是搞文学的,小说散文虽然也读一点,不过是出于消遣,从未深入进去过,对文坛的事以及这方面的写作不摸门道,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生怕说外行话惹人笑话。
2014年入夏,手头工作告一段落,写胡兰成与张爱玲的念头死灰复燃。我是外行我怕谁?得,豁出去了,不行拉倒,便硬写了一节。之后发给出版界好友王钦仁先生,他看过后认为可以写。在他的鼓励下,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本书,终稿那天恰逢中秋月圆,好日子。
这三个月可以说是最愉快的三个月。写作是苦差事,又赶上盛夏,但写这本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辛苦感。是啊,终日泡在美文里与智者对话,快乐还来不及呢,哪来的烦苦。
本想按照传记体裁进行,不想写着写着便突破了框框——创作者没有自己的生活,当张爱玲企图以《小团圆》向世人展示自己人生镜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根本无法原封不动地把生活直接呈现出来,“需要加工,活用事实”(夏志清:《张爱玲给我的信件》,第七十四封信)。夏志清的解释是”‘事实’不宜如实写来,而应加以‘活用’”。由于有加工,所以张爱玲特别强调《小团圆》“根据事实这一点”(夏志清:《张爱玲给我的信件》,第七十四封信)。有了这一条垫底,我也就释然了,这也是我写作此书的原则:根据事实,加以活用。
因种种原因,书的出版受挫。彷徨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郭娟女士看了书稿.这才有了这本书的面世。 感谢王钦仁先生,没有他的鼓励,这本书写不成;感谢郭娟女士及人民文学出版社,没有她和她的同事们的支持,这本书出不了——是他们使我得以将一件恰当而珍贵的礼物献于爱人面前,以表达我深深的歉疚,从而成全了我的一个夙愿。
书名的前半部分得自现代出版社崔晓燕女士的创意,她嫌原书名过于突兀,便顺手从张爱玲那句名言中截取“低到尘埃里”几个字加在前面,特此致谢。
好人一生平安。
高路
2016年3月
张爱玲一生有三次恋爱两次婚姻。如果算上青春期的她对表哥的单恋的话,最多也就是四次对异性动情。她的情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无疑是与胡兰成的纠葛。
张爱玲与胡兰成,一个是中国现代文坛的传奇,另一个还是传奇。
两个传奇相遇——比试、激荡、交融、合一、反叛——又分离,如何?不用说,更大的传奇。于是便有了一个世人瞩目的话题,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说不完道不尽。
胡兰成是火,张爱玲是水。不单是性格,也包括作品。水与火在一起,怎样?只能是两个结局。一个是新生:水与火是生命之源,正是水分的滋润加上阳光的照射,生命孕育出来,蓬勃生长。所以有了他们共同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天地间多了一个胡兰成的张爱玲,多了一个张爱玲的胡兰成。另一个是毁灭:不是火烧干水,就是水浇灭火,水火不相容。所以他们的世界破裂了,消失了。然而对方却长在自己生命里,成为永远抹不掉的印记,即便各往前路,过去仍旧固执地活在当下。
那么他们因何走到一起,又因何各自东西?这就是本书要回答的中心问题。其中除了可讲清的原委外,还有更深的因由,人们常常归之于宿命,也就是胡兰成说的“人生聚散是天意”,“夫妻是姻缘”,为理性所达不到,为任何力量不能抵御。对此张爱玲这样写:“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张爱玲:《爱》)
关于张爱玲情爱生活的文学传记,是张爱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作者高路对于张爱玲、胡兰成著作烂熟于心,又有学术底蕴、分析透辟,兼世事洞明、人情练达,颇能写出两人关系的种种情状。《低到尘埃里(张爱玲情事)》有学术著作之实力又有闲书之畅达,深入浅出地揭示了一代才女张爱玲情感世界的惊世与婉曲。
张爱玲一生有三次恋爱两次婚姻。她的情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无疑是与胡兰成的纠葛。
张爱玲与胡兰成的相遇,让世间有了一个瞩目的话题,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说不完道不尽。
那么他们因何走到一起,又因何各自东西?这就是高路著的《低到尘埃里(张爱玲情事)》要回答的中心问题。其中除了可讲清的原委外,还有更深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