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皇城脚下——几条长街短巷,半部晚清民国史
每逢京城飘落晶莹的雪花,总使我不禁追忆起童年时街头的美妙雪景,俨然一幅惟妙惟肖的立体油画。
自幼,我生长在北京东四九条东口。后来,那儿通常被称作“东四南小街”。稍大些才知,“东四”乃“东四牌楼”.的简称,尔后牌楼被拆掉,惟剩东四这个地名。
也不知是否童年的梦幻,遥想往事,总依稀忆起门前的青石板路上,每天清晨吱吱响起的送水木车。拉车的是一对品貌端正的老年夫妇,打我记事起,老两口就居住在十二条胡同口水井旁。据说,早年那儿有一眼清泉,渐渐演变成了自来水站。两位老人姗姗而行的脚步以及两鬓染霜的白发,大多伴着凄美的雪花,悄然进入我童话般的梦境。
最热闹的地方,算是东四十条东口的“瑞兴成”油盐铺。门前的石阶上,总斜身坐卧着几个老太监,眯缝着双眼,兴趣盎然地聊着宫内“老佛爷”和“光绪”的轶事。周围倒也少不了围着几个瞧热闹的闲人,街上车往人来,阳光斜映,仿佛不可多得的生动的民俗画卷。
若遇雨雪,几位“老公公”便不来闲卧,改在十一条胡同口路北的一座小庙内,喝酒猜拳,“侃大山”。我虽素与众老太监熟稔,却只在庙门探头探脑,从来没敢入庙半步。 若依老辈儿的说法,“南贫北贱,西富东贵”,也许并非无稽之谈。从东四头条数起,一直到十四条的瓦岔胡同,着实居住着不少达官贵人,以及王爷的“外室”——现如今所谓“二奶”。皇亲国戚,在东四附近如过江之鲫,难以尽数,彼此互不张狂,见面鞠躬拱手,成了坊间无分贵贱的天然礼仪。
及至历史车轮驶入共和国,街头巷尾依然并不罕见身穿旗袍大褂的男女之流。自幼,我被灌输长幼尊卑、知书达礼为高尚,否则,便被视为“混混儿”,成了流氓地痞之类的“下九流”。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街规。
少不更事。直到长大成人之后,才知居家附近住了一圈近现代名人。
我家所居住的九条胡同西口有一座四进院的旧王府,就是人们常说的贝子奕谟的府第,民国时期成了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的寓所。前几年,我竟偶然买到了民国期间这座王府的拍卖公告,似乎触摸到了昔日旧王府败落的最后“体温”。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因与冯耿光是多年挚友,深为院内优雅的花园游廊所深深吸引,排练京剧《黛玉葬花》的戏装剧照便是在此园亭前拍摄的。如今,这儿成了东四九条小学,据说正由于梅先生的这幅剧照,花园的小亭在修葺中才侥幸得以保存下来。从小就听说,发生在民国期间的“梅兰芳绑架案”的“绑匪”,其实是一个大学生——李志刚,被砍掉的血淋淋人头,曾悬挂在九条胡同西口的电线杆上示众。
走进九条胡同西口不远,路北一个黑漆门的院落,便是臭名昭著的日本女谍——川岛芳子的旧居。十几年前,我在民族学院的弟妹的大姐家曾邂逅其胞妹,还调侃地聊起其姐金璧辉——十四格格,曾与我家为邻。自然,余生也晚,未能与之谋面,然而,却亲耳听到过川岛芳子的不少神秘传说。连我的母亲亦曾对我和街坊谈起过,川岛芳子的畸形装束以及与附近几个理发师的风流韵事。自然,议论起这个风流女汉奸的卖国贼行径,老街坊无不嗤之以鼻。
八条胡同内,更是名人济济。一进胡同,路南就是溥仪的婶子——载润福晋和帝师朱益藩后人的住家,其长子朱益鋆与我堪称忘年挚友,当我弟弟结婚时,他亲笔所书的一副楷书对联,贴在我家街门上,居然使敝舍成了小街人流驻步不前的热闹一景。往西走不了几步,即著名教育家、语言学家叶圣陶的宅第。其长孙叶永和与我乃小学同班同学,当班级黑板报刊登到一百期时,叶老曾挥毫写下一首长诗。P3-5
此是我第一部“随笔集”。面世之际,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说句实话,此书定稿之前,曾先后增删多次。连书名亦几经修改,最初起名叫文辑,原打算搜罗往日的杂七杂八旧文结集,乃至将从未发表的诗词也遴选其中。然而,面对纸媒图书江河日下之势,如此讨人嫌的“倾盆大雨”的数十万废字,难免招致众骂或拍砖。
想来还是精简为妙,遂搜肠刮肚拾掇一些“鸡肋”,寻觅所历往事记述一二,诸如“杂忆皇城脚下”、“北京炸丸子·御膳·末代太监”等,且配以历史旧照。倘若对皇城旧事感兴趣的后人翻阅这些真实的陈谷子烂芝麻,对逝去的那些年代稍有印证,吾愿足矣。
大凡书中所记述人物,诸如溥杰、李淑贤、溥任、孙耀庭、李文达、冯牧等前辈,无不对我的“末代系列”给予过重大襄助,所叙其人其事则力求鲜为人知——如皇弟溥任的百年人生,并不为常人知晓。皆因这位溥仪的四弟,低调而久隐于京城,不常在世上亮相,记述其一生奇特经历,也许有助于了解末代皇族的前世今生。我的忘年挚友——溥仪的《我的前半生》执笔人李文达,真正身份乃历经坎坷的中共资深特工,当版权官司败诉之后,痛饮酒后昼夜失踪,一度几欲自杀,最终病逝于肝癌。作者另一忘年好友——末代太监孙耀庭曾“偷”得宫中御膳手艺,暮年披露秘诀并亲手烹炸送我尝吃。“莫逆”忘年挚友——溥杰在我为末代皇帝捉刀题写墓志犹豫之际,意外插了句话,遂一语定乾坤……
读过“末代皇帝系列”的读者,暨收看过《百家讲坛》的观众,曾屡屡提出想了解作者书外的真实经历。然而,我自十六七岁开始童工生涯——八年瓦工以及尔后的工作经历,想来不必在此浪费读者光阴惹人厌烦。而谨以业余写作为主线,希冀通过“随笔辑”使读者从中窥见我撰写“末代系列”缘起、《末代皇帝的后半生》问世前后以及我为末代皇帝和末代太监捉刀题写墓志和碑文的内幕、《末代皇帝的后半生》著作权案始末、意外淘得几部“奇书”——《我的前半生》未定稿、原版《清宫琐记》,乃至何为皇家金丝楠。此书即将付梓之际,我又增补了一篇追忆好友——“怪人”冯其利的文章,藉以寄托诚挚的怀念之情。以上这些札记,或许会给读者提供一些有趣的书外故事。
书中首次面世的珍贵纪录片《末代太监重游故宫》脚本,也欲藉此反映拍摄镜头背后的那些事儿。此书还辑人我早年追随书法大家郑诵先研学书法的愧疚追忆,搜集了我读书、写书和藏书的一些往事,六卷本《世界末代皇帝》书序以及在中南海“打工”的琐忆,还附缀几篇对于文学艺术、文物、诗书画等评论浅见,内容涉猎文史、摄影、书法、戏剧等领域。须提及书内琐忆及母亲的拙文,仅是一篇侧记,实难表述我对老母亲生前鼎力助我撰写“末代系列”暨怀念之情。或许通过这本随笔辑,更知作者其人,也不难发现我多角度的人生轨迹。
此书之所以选人我早年的游记《司马迁故乡行》、《三义坟·中国(赵氏孤儿)·法国(中国孤儿)》,实乃本人二十多岁徒步数十里实地踏勘及查阅典籍所得,意在谨记当初业余自费采访跋涉,唯历艰辛与执着才可能有收获——其感触不能不说始于这两篇游记。这对于我起步“末代研究”,启迪颇大。
至于书内收入早年浅陋短文“电字溯古”,其意在于不忘我近二十岁时曾尝试探索甲骨文,奔波近十年才勉强得以问世一篇短文的琐碎往事,倒也与我探究“末代”并非毫无关系——旨在自勉。另,选人一篇红领巾时代的追忆,且附三篇对中学生作文的评点,乃欲说明敝人内心并未老态龙钟,我心依旧——依然关注着青少年一代。
书尾所附怀念故交张震寰暨见景生情遂口占几首“古风”,虽显稚嫩却留下忘年交往以及偶游名胜的印记,姑作纪念。再,此辑恭录著名学者钱锺书、杨绛夫妇惠赠我书暨题款,意在以此作为鞭策。书中配有近百幅历史照片,或可作为已逝去的那段历史不可多得的注脚。
值此书出版之际,诚挚感谢新世界出版社总编辑张海鸥、责任编辑张世林、编辑部主任陈晓云所作努力。若无诸友勉励,此书无法面世。借此亦铭谢创作中提供过支持的王晓军等友人。忆及书中不少内容浮动着昔日各界友人的身影,始终未敢忘怀。顾影雪泥陋迹,谨作回看而已。
兹记
乙未年冬日,初稿。四月七日终稿于京
《杂忆皇城脚下》是作者贾英华的一部随笔集,里面浓缩了皇城脚下的历史和作者的人生感悟。透过东四的几条街巷和行走其中的皇亲国戚,半部晚清民国史尽在其中矣。由于作者生于斯、长于斯,与这些人物有亲密的接触,又长期致力于晚清史的研究,书中披露的《慈禧外传》《末代皇帝的后半生》、溥仪的墓志铭、皇弟溥杰、溥任、皇后婉容、太监孙耀庭等鲜为人知的幕后故事,及与著名作家、书法家李文达、舒湮、冯牧、郑诵先等的深厚情谊,既可释疑解惑,真相大白;又寓教于事,感人至深。
贾英华编著的《杂忆皇城脚下》在这部文字精湛的十几万字散文辑里,读者不难发现一位晚清学者多角度的人生轨迹。书中不仅可以从中窥见作者撰写“末代系列”的缘起、记述意外淘得几部“奇书”——《我的前半生》未定稿、原版《清宫琐记》的两书三序记,事涉他忘年好友末代太监孙耀庭以及偷得宫中御膳房手艺等罕为人知的故事,乃至皇家金丝楠的前世今生。著名作家二月河撰写荐语:主人公皆他熟识之人,实乃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