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著的《欧也妮·葛朗台》之所以被誉为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最出色的画幅之一”,并不只是因为他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老葛朗台这个著名的吝啬鬼形象。正如作者给全书取名为《欧也妮·葛朗台》的深切用意:欧也妮这个角色贯穿全书,她才是真正的主角。巴尔扎克用细致精工的文笔,层层敷衍出欧也妮心理成长的脉络,给她破茧成蝶的生命蜕变过程,赋予了充实而丰富的质地。通过欧也妮的故事,巴尔扎克讲述的是一个关于财富与爱情的永恒主题:无论追逐金钱的风潮能达到如何狂热的地步,始终都有人能够怀抱纯真之心,把金钱转化成爱与善的能量。
巴尔扎克著的《欧也妮·葛朗台》讲述的是:天真美丽的欧也妮是悭吝精明的索缪城首富老葛朗台的独生女儿。为了争夺与她联姻的机会,银行家和公证人两个家庭在她的生日宴上明争暗斗。一名不速之客的来临却让这两家人的希望落了空。沙尔从巴黎来到索缪投奔叔父葛朗台。老葛朗台不愿意收留父亲破产自杀的沙尔。欧也妮却爱上了这位风度翩翩的堂弟,拿出积蓄多年的金币资助他远赴印度淘金,因此触怒了爱财如命的父亲,胆小贤淑的母亲也被吓得一病不起。几年过去了,欧也妮继承了父亲过世后留下的大笔遗产。归来的沙尔为了攀富却将另娶他人。欧也妮悄悄替他还完了他父亲生前的欠债,保全了他的名誉与婚姻,自己则抱着无望的爱情,与公证人结成了友谊式的婚姻。因为公证人丈夫的去世,欧也妮拥有了更多的财富,她却一面保持着年轻时简朴生活的习惯,一面创立了一家养老院、几所教会学校、一座藏书丰富的小型图书馆……
在某些外省城市里,有些房子看上去使人产生愁惨感,恰如阴森森的修道院、了无生气的荒野、不堪入目的废墟令人油然而生的感触。也许这些房子里既有修道院的宁静、荒野的乏味,又有废墟残砖破瓦的堆积:里面的生活如此平静,活动如此悄无声息,要不是街上响起陌生的脚步声,窗口便会突然探出一张近乎僧侣的面孔——此人一动不动,用黯淡而冷漠的目光瞪着来人,外地人还会以为屋子里无人居住呢。
索缪城里有一所住宅,坐落在通到城市顶端的古堡那条起伏不平的街道尽头,这座房子的外表就有这些愁惨的成分。这条街眼下很少有人来往,夏天炎热,冬天寒冷,有几处地方十分幽暗,可是,引人注目的是狭窄而曲折的小石块路面总是清洁和干燥的,往往响起橐橐声,而且属于老城的那些房子,城墙高耸其上,一片幽静。有些三百多年的房屋虽然是木质结构,却依然很坚固,并且式样不同,富有特色,使得索缪城这一地区受到古董家和艺术家的注意。从这些房子面前走过,不能不令人赞赏那些两端雕着古怪形象的粗大梁木,上面黑色的浮雕覆盖在大多数房子的底层顶部。这儿,屋子的横木之上,盖着青石板,在不牢固的墙上,勾勒出蓝色的线条,木板屋顶因年深月久而弯曲,木板也因日晒雨淋而腐烂变形。那儿,呈现出破旧黝黑的窗棂,上面精细的雕刻已模糊不清,似乎承受不了贫穷的女工种着石竹或者玫瑰的褐色瓦盆。再往前去,布满大钉子的门上,我们的祖先匠心独运,刻上一些难解的护家符号,其意义是永远也弄不清了。时而一个新教徒刻上了自己的信仰,时而一个天主教联盟的成员在上面诅咒亨利四世。有的市民刻上了“钟声贵族”的徽章,表示当过市政官员的光荣。整部法国史全在这儿了。一座墙面由木头之间夹上砖泥砌成的房子,摇摇晃晃,但当年的工匠把他的刨子使得出神人化;旁边耸立着一座贵族的公馆,在石砌的拱形门框正中,虽然受到一七八九年以来震撼国家的历次革命的摧残,还依稀可见家徽的痕迹。
这条街上,底层全是做买卖的,既不是小铺子,也不是大商店,热衷于中世纪文物的人,会在这里发现我们的祖先极其天真而简朴的工场。这些低矮的店堂没有铺面,也没有玻璃门封闭的货架和橱窗,伸进去的幅度很深,黑魃魃的,里外都没有装潢。大门分成上下两部分,粗枝大叶地钉上铁皮,上半部分可以向里折叠,下半部分安装带弹簧的门铃,不断开进开出。空气和阳光要么从上半扇门,要么从拱顶、天花板和半人高的墙壁之间的空隙,透进这问潮湿的洞穴般的屋子。这堵矮墙安装了结实的护窗板,早上卸下,晚上再装上,并且用螺栓连接的铁皮板顶住。墙是用作陈列商品的。招摇撞骗的东西是绝对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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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序
在内地,可以遇到一些值得认真研究的人物,充满新颖特点的性格,表面平静而在暗底处却被汹涌的激情扰乱着生活;但是,最为截然不同、千奇百怪的性格,最为汪洋恣肆的狂热,最终都消弭在风俗持久不变的单调中。任何诗人都无法描绘这种不断远去、逐渐缓和的生活现象。为什么不能描绘呢?倘若在巴黎的氛围中存在诗意,有一种掠走财产、使心灵破碎的西蒙风在那里狂吹,难道在内地氛围的西罗科风②缓慢的作用中,不是也有一种诗意,能使睥睨一切的勇气松懈,使紧绷的纤维放松,使剧烈的激情消解吗?倘若在巴黎无所不有,那么在外省也无所不现:那里,既不突出外露,也不头角峥嵘;可是在那里,惨剧在默默中进行;在那里,秘密巧妙地隐蔽起来;在那里,结局包含在一言半语中;在那里,在最冷漠的行动中,周密盘算和分析提供了巨大价值。
倘若文学上的画家放弃了外省生活的出色场景,这既不是出于不屑一顾,也不是缺乏观察;也许是无能为力。事实上,为了接触不是潜藏在行动中而是在思想中、几乎默然无声的利益考虑,为了还原初看淡然无色、但细节和中间色调却期待画笔精巧绝伦的点抹画成的面孔,为了用灰色的暗影和半明半暗复现这些画幅,为了探索表面凹陷、但细看之下却发现均匀的皮层下充实而丰富的质地,难道不需要有各种各样的准备、闻所未闻的关注吗?而且,为了描绘这样的肖像,难道不需要古代细密画的精致吗?
华丽的巴黎文学既要节省时间,却又把时间花在仇恨和娱乐中,以致损害艺术;它希望有现成的惨剧;在缺乏大事件的时代,它没有闲暇寻找惨剧;如果有哪个作家表示要创作这种惨剧,这个有魄力的行动会引起文学共和国的骚动,长期以来,人们缺乏男子气概的人的批评,禁止创造任何新形式、新文体、新行动。
这些评论是必要的,作者只想成为最卑微的模仿者,这是为了让读者了解作者的朴实意图,也为了无可争辩地证明他不得不细致人微地写作,有权不惜写得长一点。总之,眼下,人们给昙花一现的作品以“故事”这个光辉的名字,其实故事只应属于艺术中最活泼的创作之列,作者屈尊去描写历史的平庸部分,也就是平凡的历史、每天在外省可以看到的纯粹而普通的故事,无疑是应该得到原谅的。
稍后,他会将沙粒送到当代工人摞成的沙堆中;今日,可怜的艺术家只抓住这些在空中被和风吹拂的白线中的一根,孩子们、少女们和诗人们正在摆弄这些白线,而学者们不太关注白线,据说有一个纺纱仙女让它们从她的纺纱杆上落下。小心!在这种有田园诗意的传统中,有着寓意!因此,作者把它写成题铭。他要向你们指出,在人一生的美好季节,有些幻想,有些徒劳的希望,有些银白的线,怎样从天而降,没有触到地面,又回到天上。 一八三三年九月
最初几版结语
这个结语势必让好奇心失望。凡是真正的结语也许都是这样。悲剧,当代所谓的惨剧,在实际生活中少之又少。请您回想起序言。这篇故事是被抄写者遗忘在人世这部大书中的几页史实不完美的转述。这里没有任何臆造。这部作品是一幅普通的细密画,需要的是更多的耐心,而不是艺术。每个省都有自己的葛朗台。只不过,马耶讷的葛朗台或者里尔 的葛朗台没有索缪的前市长那么富有。作者可能夸大一道线条,可能没有描绘好他笔下的人间天使,多加了一笔,或者落在纸上的色彩不够鲜明。也许在他的玛丽亚的头上赋予了太多的金光;也许他没有按照艺术规律分配光线:最后,也许他把“老头儿”这个实实在在的形象已经暗黑的颜色涂得太过乌黑了。但是,请您容忍这个生活在他的单人房间的耐心的教士,他是世俗的萝丝、玛丽亚 的谦卑崇拜者。玛丽亚是女性的美丽形象,教士的女人,基督徒的第二个夏娃。
不管有什么批评,作者都继续给予女人尽善尽美的品质。他很年轻,他仍然认为,女人是一切生物中最完美的。虽然最后出自缔造世界的主宰之手,但女人应当比其他生物更纯粹地表达出圣洁的思想。因此,难道她不是像男人一样,在天主的手中取自变成柔软的黏土的原始花岗岩吗?不,她是从男人的肋骨中抽出来的,是柔软的、柔顺的,她是男人和天使之间的过渡性创造物。因此,你们看到,她像男人一样强壮,像天使一样感情细腻而聪明。难道不应该将这两种品质结合起来,让她始终将人类存放在她的心中吗?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不就是全人类吗?
在女人当中,欧也妮·葛朗台也许是一个典型,一个经历人世的风风雨雨依然忠贞的典型,一尊如同埋没地下、从希腊挖掘出来但在运输途中又落入海里,将永远不为人知的崇高塑像。
一八三三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