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我的洞房花烛之夜。
原本,我该蒙着喜帕,端坐于床前,等待良人微醺而来,执杯共饮。然而,很不幸,我选中的良人似乎有些不乐意,竟趁众人不备,留下一封休书,出逃了。
变故发生的时候,我正趴在床边呼呼大睡,一贯热心的桃寡妇摇了我半天才将我摇醒。我如置身梦中,愣怔片刻,随即怒火冲天,将盖头一扔,摸过架子上的一柄短刀便出了屋。
其实,我本不该这么激动和愤怒的,新婚之夜夫君出逃虽然是件颇伤颜面的事,但人生在世,谁还没个丢人的时候?这人今日不丢,指不定明日就丢了,无甚区别。只可惜,在此之前,我还有过一任未婚夫君,他连跟我交流熟稔一下的意愿都没有,直接就同他的青梅竹马双宿双飞了。此事村中尽人皆知,所以今夜我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否则可就真是颜面扫地无脸见人了。
我所在的村子比较穷,马匹稀少,因此我只能徒步去追。按照众人分析的结果,我那落跑的良人黎小久应当是往出村方向逃了,可我一鼓作气追了十来里地,却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我气喘吁吁地倚着路边的山壁,正想歇个脚,顶上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还有碎石不断落下。
我好奇地抬头,只见一柄长剑正插在山壁当中,不断往下滑,剑上挂着一袭白衣一团黑发。我眯眼瞅了瞅,唔……那约莫是个男子。还没等我瞅仔细,白衣黑发就砸了下来,刚好砸在我脚边。
我皱眉替他疼了一疼,蹲下身,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而后瞬间呆滞了——那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肌肤细瓷一般,哪怕沾染血污,也未曾折损多少气质风华,反倒像月光上绣了几瓣红梅。
半晌,我才醒过神,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救,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样好看的一个男子,倘若就此“香消玉殒”,委实太过于可惜。我摸摸下巴,遥望了一下追夫的漫漫长路,又回望了一下返村的山道,权衡轻重,终是色迷心窍地将人往背上一搭,扛着朝来路快步返回。
阿爹在世时常叮嘱我,感情之事最不可勉强,日后切莫喜欢上一个对你无心的男子,更不要苦苦纠缠,否则伤的是自己。
此番黎小久于新婚之夜弃我而去,可见当真是对我无心。既如此,我也无需太过于强求,与其伤人伤己,不若潇洒放手,任他海阔天空,反正追夫不得,捡回来一个俊俏数倍的翩翩公子,怎么算都不亏。人生有所得必有所失,反过来也一样,或许这翩翩公子醒来,愿意以身相许报我救命之恩也说不定,到时就又能成一段良缘佳话。
返回不像来时那么轻松,行至半途,天空突然飘起了雪,洋洋洒洒似绒花飞舞,在凉薄的晨光中愈显清冷。我感觉背上的身子渐渐变得僵硬,体温也一点一点降下去,只得咬牙将他放在一棵挺拔参天的柏树下,开始耐心地替他揉搓,揉搓的过程中,他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始终惨白如纸,气息时有时无,令我甚为担忧。最后的最后,我舍身忘己把嫁衣褪给他裹上,边继续往前边抖着声音碎碎念:“喂,我跟你说啊,我可是拼了性命在救你,你醒过来之后,要是敢忘恩负义,我就把你剁成肉酱,卖给桃姐姐做包子馅……报恩呢,也分很多种,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以身相许……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一场风雪,一程相伴,可是许久之后清楚记得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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