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布尔的水果小贩
我五岁的女儿米妮是个喋喋不休的小家伙。我真觉得她的生活没有一分钟的时间浪费在安静中。她的母亲为此很心烦,常常试图阻止她的聒噪,可我就不会。米妮一安静下来会非常不自然,我可受不了一直这样。因此我和她的谈话就总是很愉快。
比如说有天早晨,我正写到新小说的第十七章时,我的小米妮悄悄进了屋,把她的小手放在我手中,说道:“爸爸!看门人拉姆达亚尔把乌鸦叫成了乌雅!他什么也不懂,是不是?”
在我准备向她解释世界上各种语言的不同时,她完全进入了下一个议题。“爸爸,你是怎么想的?博拉说云朵里有一只大象,从它的鼻子里喷水出来,所以天才会下雨!”
然后,当我还坐在那儿想着该怎样解释这个说法时,她又迅速发起新的提问:“爸爸!你和妈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亲爱的小表妹!”我不觉小声对自己说道,不过我板着脸设计了我的回答:“去和博拉一起玩吧,米妮!我忙着呢!”
从我的窗口可以俯瞰街道。这孩子现在坐在了我脚边,在书桌旁轻轻地玩耍着,在自己膝盖上敲鼓。我正努力经营着我的第十七章,书中主人公普罗特拉普·辛格刚刚将女主人公康恰拉塔揽入怀中,正要和她一起从三楼的窗户逃出城堡,突然米妮丢下她的游戏,跑到了床边,喊道:“一个喀布尔人!一个喀布尔人!”下面的确有个喀布尔人正慢慢走过。他穿着他们族人那宽大的脏兮兮的衣服,裹着高高的头巾;他身背一个袋子,手中提着几箱葡萄。我实在不知我女儿看到这人时的感觉,可她开始大声朝他打起招呼。“啊!”我想,“他要进来了,我的第十七章是永远写不完了!”就在那时喀布尔人转过身,抬头看着孩子。这时米妮被吓住了,她很快跑没了影儿,去寻求母亲的保护。她有个毫无理由的想法,认为那个人背的袋子里可能有两三个和她差不多的孩子。这时候那小贩已经站在我家的门口,微笑着向我问好。
我笔下男女主角的处境正如此危险,可眼下我的第一反应是停下来去买些东西,因为那人被叫进来了。我买了些小物件,和那人聊起阿卜都拉赫曼,俄国人,英国人,还有边境的政策。
他要离开的时候,问道:“那个小姑娘在哪呢,先生?”
我想米妮必须克服她那无端的恐惧感,于是把她带了出来。
她站在我的椅子旁,看着喀布尔人和他的袋子。那人递给她一些坚果和葡萄干,可她一点也不动心,只是带着不断增长的满腹狐疑,又朝我紧挨了一些。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然而,没过几天后,在一个早晨,当我准备离家时,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米妮坐在门口的长凳上,一边大笑着,一边和她脚边的喀布尔人聊天。看起来,我的小女儿在她生命中还没发现过除了爸爸之外能这样耐心听她说话的人了。而她的小纱丽边上已经裹满了杏仁和葡萄干,那是她客人的礼物。“干吗要给她这些呀?”我说着掏出八角钱递给他。那人没有推脱,接过钱顺手放进口袋。
一个小时后我回来了,天哪,那些倒霉的硬币可惹了它们两倍价值的麻烦!喀布尔人把钱给了米妮,她母亲发现了那些闪亮的、圆乎乎的东西,便突然向孩子发问:
“你哪里来的八角钱?”
“喀布尔人给我的。”米妮说。
“喀布尔人给你的!”她的母亲震惊了,“哦,米妮!你怎么能要他的钱?”
我进来得很是时候,免了一场无谓的灾难,然后继续我自己的调查。
到现在米妮和她的朋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见面了。喀布尔人用干果和杏仁这些小小的行贿克服了孩子对他一开始的恐惧,他们现在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他们会开稀奇古怪的玩笑,并为之乐此不疲。米妮常坐在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戴着他的大眼镜朝下看,然后绽开笑脸,开始问:“哦,喀布尔人,喀布尔人,你的袋子里有什么?”
然后他会用山区人的鼻音回答:“一只大象!”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笑的,可是他们又都为这俏皮话乐得不行!对我来说,这孩子和大人的谈话里倒常常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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