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尼里转向他,严肃地问:“亚瑟,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
“自从……去年冬天。”
“在你母亲去世之前就开始思考了吗?她知道吗?”
“不……不,那时候我还没把这事放心上。”
“那你现在……放心上了?”
亚瑟又从毛地黄枝上捋下一捧花。
“是这样的,神父,”亚瑟开始解释,眼睛盯着地面,“你还记得吧,去年秋天我准备入学考试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同学。他们中的一些开始向我讲……讲这些事情,还借书给我看。不过,我当时没放在心上,我整天想着快点儿回家去照顾母亲。你知道的,她在那座可怕的房子里很孤独,光茱莉亚那张嘴就够让她受不了的了。然后到了冬天,她病情加重了,我完全忘了那些同学和他们借给我的书,之后我就没再去过比萨了。如果当时我把这件事放心上了,我肯定会跟母亲提起的,但是当时我压根儿没想起过这些事。再然后,我发现母亲已经快不行了,你知道的,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我几乎是日日夜夜守护着她,晚上经常熬夜。白天琼玛·华伦会过来帮忙,好让我稍作休息。漫漫长夜,我无事可做,才又开始想起那些同学说的话和他们借给我的书,我经常想,他们说的有没有道理,想我们的主会怎么看这件事情。”
“你问过主吗?”蒙太尼里的声音已经开始不平静了。
“神父,我经常问。有时候我会向他祈祷请示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或者请求赐我同母亲一道离去。但是我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可是你对我只字未提,亚瑟,我希望你是一直信任我的。”
“神父,我信任你,你是知道的!但是总有些事你不能向别人谈起。好像……好像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了,即使是你或者母亲都不能。我必须直接从上帝那儿得到启示,你知道的,这关乎我的生命和灵魂。”
蒙太尼里转过头望向幽暗朦胧的木兰枝叶,昏暗的暮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灰色的鬼影潜伏在黑色的树荫中。
“后来呢?”他缓慢地问道。
“后来……母亲就去世了,你知道的,母亲临终前的三个晚上,我都一直陪着她……”
他说不下去了,停顿了片刻,但是蒙太尼里一动也不动。
亚瑟用很低的声音继续解释道:“下葬的前两天,我什么都不想。葬礼之后,我大病一场,你记得吧,我连忏悔都来不了。”
“是的,我记得。”
“深夜我来到母亲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还躺在壁龛中。我当时想,或许上帝会帮助我。于是我跪下来,等待上帝的启示,等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我终于醒悟过来……神父,我无能为力,我真的没法跟你描述,我没法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我确信上帝已经回答我了,我不敢违背上帝的旨意。”
他们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蒙太尼里转身将手搭在亚瑟的肩膀上,说道:
“我的孩子,如果我告诉你上帝并没有跟你的灵魂交流,他应该是不允许的。但是你也要想想这件事情发生时你的精神状况,不要把你极度的悲伤和重病时的幻觉当作上帝神圣庄严的感召。如果上帝的确是通过死亡的阴影来回答你,你也要确保自己没有曲解他的旨意。你心里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亚瑟站起身,像是诵读教义书似的缓慢答道:
“献身于意大利,将她从所有的奴役与苦难中拯救出来,立志驱逐奥地利,努力让意大利成为一个只有耶稣基督而没有国王的自由共和国。”
“亚瑟,你想过没有,你都在说些什么!你连个意大利人都不是。”
“不是又怎样?我就是我,我已经得到上帝的启示,我已属于这项事业。”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蒙太尼里缓慢地打破沉默:“刚刚你说到,基督说——”
“基督说:‘为我献身的人都将获得新生。’”亚瑟打断他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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