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您还记得,八年前,您让一个乡下姑娘多拿几块钱的事情吗?”
“闺女,您认错人了吧。”老人说。
瞎眼老人手中的竹竿又向前探出,以盲人特有的轻稳起步走。
她有点惘然,一动不动地看着老人的身影飘飘然渐渐远去,那淡远空明的坠胡曲调却渐渐地清晰起来。
她重新上路,车开得很慢,坠胡的曲调时远时近,时弱吋强,八年前的情景又回映眼前……
她出生在豫东平原上的张许村。张许村虽不算很大,也有两百多户,一千余口人。只有她一家姓战,绝对的孤门独户。父亲为了让她挺直腰杆做人,给她起名战如松。好在她娘是本村许姓的闺女,干爹张天强又是村支书,村里两大姓都有亲戚,倒没有什么人欺负她们家。
如松9岁那年,父亲一走再没有回来。她问母亲,母亲说父亲出门做生意了,可她影影绰绰听别人说她父亲是一个盗墓贼,因为盗墓时杀了人出逃在外。父亲是不是盗墓贼她不知道,她只记得从小父亲就非常疼爱她,给她捏能当哨子吹的泥泥狗玩,她要什么他就给她捏什么。她过5岁生曰,父亲给她捏了一匹生肖马,她至今还珍藏着。她还知道父亲特别喜爱用泥巴捏东西,尤其喜爱捏泥人。她经常看到父亲拿回家一些土腥气很重的陶人陶马什么的,父亲把它们叫作陶俑,有好看的他就照样子捏塑,之后再把它们卖掉。父亲说那些东西是他走乡串户收来的,难道是父亲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吗?一想到古墓她就想到了飘忽不定的点点鬼火,觉得阴森可怖,那种鬼魂出没的地方怎么能和慈爱俊朗的父亲联系到一起呢?
她不相信父亲是一个盗墓贼,更不相信父亲是一个杀人犯。
如松和母亲都非常想念父亲。她有时想很了就哭一场,不像母亲总是无声地饮泣。
母亲一心一意供她读书,希望她能考上大学。如松学习很刻苦,可高考还是落榜了。和她同时落榜的还有她同村的好朋友许小杏。她很沮丧,躲在家里不愿意见人。许小杏想得开,她的母亲久病在床,家里连弟弟的学费都交不起,就经人介绍到郑州打工去了。春节许小杏从郑州回来,花枝招展的,完全一个城里人,走路的样子都变了,高跟鞋一踮一踮的,长腿一標一標的,屁股蛋儿一错一错的,说是“T”型台上的模特步,也叫作什么“猫步”。她很羡慕,问小杏干什么工作,过了年能不能带她一起去。小杏答应了她。可过了年小杏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她怨小杏太自私,连同学朋友情谊也不讲。外出打工的念头一萌芽,她就再也放不下了,脑子里老想着外出打工的好处,能挣钱,能过城里人的生活,甚至想到说不定还能碰见久无音讯的父亲呢。好处越想越多。反正她留有小杏的工作单位和电话,她决定到郑州找小杏。多年的交情了,又是同村同学,她赖也要赖上她。
春暖花开的一天,如松辞别母亲一大早就上路了,当天下午就到了郑州。好不容易找到了许小杏工作的龙阳大酒店,到营业厅一问,总台说根本就没有许小杏这个人。如松不相信,拿出小杏留的工作单位和电话给她们看。一个营业员接过去看了看,又递给另一个,说“是不是……”两人相视笑了笑,神秘兮兮的。
如松一头雾水,说:“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
电话很快打通了,如松由迷惘转而兴奋,说:“是许小杏吗?我是如松,我在你们酒店总台……”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小杏说。
“我……你……”
“就这吧,你在酒店大门前等我,我马上过去。”
她本来想小杏一听说她如松来了,肯定会非常激动,非常热情,不料小杏不但没有非常激动,非常热情,反而责备她不该来,连一点热乎气儿也没有。如松由一头雾水换成了一头冷水。小杏这是怎么了,挺好的一个人,挺要好的朋友,怎么进城不到一年就变了。
如松走出酒店,站在大门外一个显眼的地方。她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贸然来找小杏,甚至马上回去的念头都有了。唉,来已经来了,总不能不见小杏一面就走吧.何况小杏已经来接自己了。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对小杏的期望值太高了;也许正赶上这两天小杏心情不好,是工作不顺利还是和男朋友闹意见?想到这里如松自己笑了一一还不知道小杏有没有男朋友呢。
半小时左右,许小杏来了,是坐出租车来的。小杏在出租车里就看到了如松,一下车就喊着“如松、如松”朝如松跑去;如松也随即看到了小杏,也喊着“小杏、小杏”向小杏奔来。热热合合地拥抱了,小杏让如松上了出租车。如松从来没有坐过小轿车,第一次坐感觉自然特新奇,刚才那点不痛快找都找不着了。看来小杏真是挣到钱了,出门都坐得起小轿车了;看来自己真是敏感了,误会小杏了。多亏自己没有走,要是走了,以后还怎样再和小杏见面呢?
P4-5
张云鹏先生让我整理一下自己的作品,计划列入河南大学出版社的“新人文”书系,我当然非常高兴。其一“新人文”是一套反响很好的书,其二河南大学是我的母校,我的文学创作生涯也是从河南大学起步的。
少年时我的家中很穷苦,没有梦想过当作家。1960年我13岁时,父亲连病带饿卧床不起,没有等上看到我的初中录取通知书就撒手西去了。那是我一生中最饥饿的日子,在我的散文《思念并未随时间而逝》、中篇小说《少年时》《蝈蝈》中都有那一段生活的影子。好在我时运不错,初中毕业时正赶上郑州一中被定为省重点全省招生,我侥幸考取了,连同户口和粮食关系一起进了郑州。不幸的是高考前夕开始了“文化大革命”,两年后作为知青下乡插队,又进厂当工人,直到1977年秋天恢复高招才又考进了河南大学。
我是1978年春季人校的,作为“老三届”的我已经3l岁了。初进校时我们班的程民生、周喜中、陈书栋、宋贵喜、王建民等都在尝试写小说,是同学也是文友。我的课余时间大致两件事:一是钻阅览室,二是铁塔公园散步。我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今天真快乐》就是沿铁塔湖散步时构思的。第一次拿到稿酬当然挺高兴,和程民生上街买了一只“马豫兴”烧鸡一瓶酒,以表庆贺。在校期间共在《奔流》《萌芽》《百花园》发表了7篇小说,其中,《纳“新”记》人选《河南三十年短篇小说选》,《爱妞儿》引起争议,人选《作品与争鸣》。
不过,这7个短篇我没有选进“新人文”书稿的“中短篇小说”部分,一是容量所限,二是想尽量挑拣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人选。诸如《品茶》,一发表即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配评论播出,被《小说选刊》选载,收入原北京语言学院《研究生阅读教材》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短篇小说选》,并被改编广播剧、电视短剧,获《奔流》佳作奖,21世纪初又被译为匈牙利文,人选匈牙利NOYAN出版社出版的《二十世纪中国短篇小说选》;中篇小说《乡事》被《中篇小说选刊》头题选载,获第三届河南省文学艺术优秀作品奖;精短小说《高手》获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和征文奖;中篇小说《蝈蝈》被《小说选刊》向读者推荐;中篇小说《沙岸》在《中国作家》发表,其副主编杨志广来信说:“没想到你的语言这么清新优美。”当然,我更希望读者喜欢这些作品。
关于书稿的“散文随笔评论”部分,说一下对河南作家的一组评介文章。2000年,《教育时报》给我开了一个专栏,约我评价河南的著名作家。当时我工作挺忙,所以主要拣选自己接触最多、最熟悉的作家依次评介,依次发表,并没有一个谁先谁后的写作计划。这一次结集出版,是按原发时间的先后编排的,只有写张一弓的例外。2004年,《时代文学》开了一个《名家侧影》栏目,6期为张一弓专题,约我写一篇7000字左右的评论,题为《孤独的跋涉者》。这一篇是根据原载《教育时报》的那篇重写的,自然分量重一些,所以放到了前面。另外,《善用细节的杨稼生》与《(河南大学的青青子衿)张清平》,是在《河南日报》与《大河报》发表的,因手法相似,也编进了这一系列。这一组文章当时反响挺好,《人民政协报》《作家文摘报》对评介何南丁、张一弓、田中禾、段荃法、李佩甫、张宇等人的文章进行了转载。
长篇小说《鬼境》则是我的一部新作。我喜欢收藏,开始时上当受骗自然是免不了的,也就是常说的交学费。吃一堑长一智,在文物市场泡久了,也结交了一些文物界的朋友,慢慢的,眼力也就练出来了。双休日,经常下去,市、县、乡,直到村民的家里,认识了不少文物贩子,也认识了一些盗墓贼。过程中自然少不了人物和故事。朋友们觉得我既有这方面的知识和见识,又有这方面的生活,建议我写一写这方面的故事。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写一写这方面的故事。只是,文学是入学,是表现人生的,曲折的故事和人生命运环环相扣,作品才更有意义。而且,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情节和立意更应该出新,我一时还没有找到出新之处。直到有一天,朋友领我去见一个已经“金盆洗手”的盗墓贼,在他家中的所见让我眼前一亮,才觉得这部作品可以动笔了。
在《鬼境》的创作中,有一些资料性的文字参考了赵富海先生编著的《老郑州.民俗圣地老坟岗》,华博先生编著的《中国盗墓》,在这里特向他们表示谢意。尤其是我的作家朋友、也是我的老兄赵富海,一听说我在查找老坟岗新中国成立前的资料,立刻把自己刚出版的《老郑州·民俗圣地老坟岗》给我送了过来,让我感佩不已。
感谢张云鹏先生、陈林涛先生和为这本书付出心血的朋友!
2015年11月1日改定于和和堂
《鬼境(刘学林自选集)》收录了刘学林先生的文学作品,其中《品茶》,一发表即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配评论播出,被《小说选刊》选载,收入原北京语言学院《研究生阅读教材》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短篇小说选》,并被改编广播剧、电视短剧,获《奔流》佳作奖,21世纪初又被译为匈牙利文,人选匈牙利NOYAN出版社出版的《二十世纪中国短篇小说选》;中篇小说《乡事》被《中篇小说选刊》头题选载,获第三届河南省文学艺术优秀作品奖;精短小说《高手》获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和征文奖;中篇小说《蝈蝈》被《小说选刊》向读者推荐;中篇小说《沙岸》在《中国作家》发表,其副主编杨志广来信说:“没想到你的语言这么清新优美。”
《鬼境(刘学林自选集)》收录了刘学林先生的新作长篇小说《鬼境》一部,中篇小说《品茶》《乡事》等7部,散文随笔评论二十余篇。《鬼境》里面描写了主人公曲折的人生,里面人物的人生命运环环相扣,作品很有深意。作者文风流畅,推理严谨,所收文章可读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