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守先生的母亲贝泽雪子女士是制作“厚司织”的名匠后,我们便来到她的工坊拜访。“二风谷厚司织”是用沙流川森林孕育出的榆树内皮搓制成线,经织布机织成的一种面料。这种面料耐水、透气性好,作为天然纤维具有罕见的韧性和独特的质感。在爱奴文化中,它自古就被用来制作编织袋、打包绳、席子等织物,编织技术已经比较成熟。织布机引进后,北海道境内野生的榆树开始被大量利用,厚司织成为衣物面料的主流。雪子女士制作厚司织已有半个多世纪,她把经线的一端拴在柱子上,另一端缠在腰间,坐在地上灵活地操作着那台原始的织布机,想必这样的劳动姿势在几百年间都未曾改变。以前的厚司织会制成日常服、节日服、头巾、腰带、围裙、护手、护腿、刀袋等,现在则用来制作民俗演出时的戏服,或者制成坐垫、壁挂毯、包袋等纪念品。
编织厚司织的榆树皮线,会用树皮、红花、胡桃木等身边的花草树木进行染色。染色后线会变硬,增加了编织的难度,但雪子女士却是“越难越有干劲”,她每天都在织布机上劳作,经她织出的浅色系条纹腰带、背包、钱包等都非常受欢迎,订单如雪片般从日本各地飞来。“我家是做纺线生意的,我从小就接触线。嫁人以后婆家是做厚司织的,我从十九岁起做厚司织,已经做了五十四年,现在也几乎没有一天不摸线。织布方法是我婆婆教的,现在我也教我的儿媳妇。榆树皮等原材料都是自己去找。为了取得较长的纤维,要尽量挑选枝权少、品质佳、生长笔直的榆树。野生榆树一般都生长在海拔200米至500米、山脚到半山腰之间倾斜的地面上。太高处的榆树木质较差,要尽量找生长在水边的榆树。像这样的筛选条件还有很多。另外,树质的好坏光用肉眼看不出来,还得用刀割开树皮才能知道。我一般先自己上山筛选,找到满意的树做好标记,然后请伐木工匠跟我一起去采伐。榆树的黏液很多,非常容易发霉,采伐后要马上把皮剥掉放在通风良好的地方干燥,之后便能放置数十年不坏。干燥后的树皮还要花很多时间煮沸和洗涤,到开始制线为止,工序已经完成了九成。当然染色也是自己弄。因此,我现在在这里织布只是最后的一道工序呢。”
编织厚司织时,先揉搓树的多层内皮,剥下其中一层,然后用手指将树皮纤维分成一定宽度(2毫米左右)的线;为了让结节变小,给线打结时先将线的顶端捻细;搓线时用两手分别拿着线的两端,左手顺时针,右手逆时针捻搓;上织布机时让相邻的经线上下交叉;跪在地上用腰力将经线绷直,将纬线在上下分开的经线间穿过一次,再交换上下经线的位置,等等。所有步骤全部是手工制作,织布机从开始到最后必须由同一个人来操作。包括搓线在内,制作一块布料需要耗费半年时间,且不赚钱。现在二风谷地区专门制作厚司织的人,包括雪子女士在内也仅有两人。“就算这样,我从未间断过,因为我真是太喜欢这项工作了。”她跪坐在地板上,开心地操作着织布机,一边笑一边对我们说。
雪子女士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木匠,她使用的织布机等工具几乎都是儿子制作的。“啊,终于织出一匹好布!这种想法我还一次都没有过呢。总有一些不够完美的地方,也许这就是手工织布的妙处吧。但我每次仍然想着:这次一定要织出最好的东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灵活快速地将纬线来回穿梭。这样的动作雪子女士一定还会持续很多年。希望这一股股从先人手上流淌出的线能被更多双年轻的手接住,永不中断。
P16-19
物随人长久,人随物安定”,美好的造物,应是如此的“良品”,这个时代特别需要。
诚实的手艺人要给的不只是良品,还要加入一点善心的“善良品”。感谢手艺人,把善良的手造物给了我们。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记忆,我思念他们,多一份思念,就会有传承。
——黄永松 撰文推荐
美帆真的是一位专业的媒体人、作者。除了日本手工艺的系列采访,美帆事实上介入了整个日本的文化现场,涵盖了传统艺术、当代艺术、摄影、建筑、生活方式等主题。
通过这一本用五年时光雕琢的书,这些有着悠久历史的民艺家族亲身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得以窥探这一代的日本民艺继承人对民艺未来的探索和思考,以及那些真挚的质感。
——令狐磊 作序推荐
看美帆在《生活》上的撰文,汉字文章能明白80%,真有趣。不知怎么就是觉得(这些内容)很好。
——奈良美智 数条推文推荐
我从事了多年杂志编辑的工作,但自己的专业并非传统工艺。在东京担任《时尚先生Esquire》日本版编辑时,我擅长的领域集中在现代建筑设计、电影和音乐等。当然,作为一本文化杂志的编辑,对民艺运动、柳宗理、设计系谱中重要的陶艺家等这些知识是具备的,但几乎没有去工艺制作现场实际观摩的经历。因此,当我开始为《生活》杂志撰稿,为向中国读者介绍日本的好物而重新正视日本的传统工艺时,其深奥广博的内涵让我惊异不已。想要向大众介绍的好东西也遍布日本各地,不胜枚举。这本书里所呈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现在我仍然在推进这些日本传统工艺的采访报道,但我想哪怕再过十年,也未必能介绍完。同时,在不断采访的过程中,我一再认识到由人手制作出来的东西所具有的魅力。其中最强烈的感受,源于自己内心深处那片无意识的记忆的苏醒。
手作之物能让人感到温暖,是因其饱含着制作者的心意,并拥有机械所无法表现的素朴之味——这句被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其背后所蕴含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总能在我心底激起涟漪。匠人的工坊里的削木头的香气、烧柴的味道、敲打铁块的声音和木头的触感能唤醒我儿时的记忆,而与此同时,一种有别于自己与生俱来之记忆的情感,在内心与儿时的风景共振的那一瞬间,会教人心动不已。或许这是自己DNA上被印刻着的某些记忆起了反应吧。
活在当下的人,身体里的某处都被刻下了机械还未诞生时的记忆。对我们的祖先而言,打磨石头、揉捏泥土、切削木块的生活场景再平常不过。因此,看着匠人工作的姿态,以及触摸手作之物时内心洋溢起的温暖与满足感,或许正是因这份远古记忆在无意识下被唤醒,并在我们心底弥漫起了怀念之情吧。
回想起儿时的温暖场景,我想谁都会感到幸福。与之相似,人有时也会在无意识下怀想并沉浸于身体内被刻下的古老记忆。互联网的时代在让我们身体的感觉在各个方面被不断削弱的同时,反而让人更想要回到那个生活所需之物都依赖双手制作的时代,那个身体、生活和物品更紧密联系的时代。可以说,我们对手作之物的偏爱来自一种本能,因我们不希望丢失那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记忆。
就像人生中若没有一丝温暖的回忆会让生活显得干枯无味一样,对传统的传承,是我们能舒心地活下去的必要条件,这是我寻访书中手艺人后的切身体悟。另一个强烈的感受是,当我们想要重拾传统,必须要感谢那些在继承和保留传统文化第一线的手艺人们,是他们将那些带有泥土气息的茶碗、蕴含木纹肌理的盘子、能让人感受到涓涓流水的纸张,以及仿佛听得见敲打金属之音的器皿带入了我们的生活。
通过这些寻访,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那就是中国与日本之间的文化是如此接近。回望历史,遣唐使们在7世纪到9世纪的二百多年里,将唐朝的文化、制度、先进的技术以及佛教文化传播到了日本。日本的茶道、花道、香道等传统文化,最初全都与佛教一起由中国传来,而随之衍生出的各种用具和工艺品,其技艺的原点也来自唐代至明代这段时期的中国。无论是织物还是陶瓷器,日本的工艺在技术上有飞跃发展的时期,背后必有来自中国的影响。正因如此,当我告诉日本从事传统工艺的相关
人员自己是为中国杂志的采访而来时,他们总是笑脸相迎,并对我说:“在文化上,中国和日本情同手足。中国的年轻人想要了解日本的文化,真的让人非常欣喜。”对于为日本文化提供基石的中国,我心怀感激的同时,也要再次向将这些文化与技艺延续至今的日本手艺人们表达敬意。并且,这些采访能在中国而非日本的媒体得到发表,我认为有着重要的意义。
除此之外,我必须要深深感谢给予我这些采访机会的《生活》杂志。如果说我人生中最好的相遇,是与瑞士丈夫在西藏拉萨的邂逅,那么在上海世博会那年与《生活》创意总监令狐磊的相识,可以排在第二。尽管我们的国籍和年龄有别,但对杂志的爱是一致的。我们跨越国境,作为在杂志的滋养中成长起来的伙伴一起工作——这样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在未来的自己身上,是十几年前还在东京工作的我根本无法想象的。当初仅仅凭有趣这个简单的直觉,就辞去工作搬到上海,如今回首,实在是正确的决定。在《生活》杂志的版权页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特约编辑”出现时,比二十岁出头,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编辑登上杂志时还要欣喜。
此后,我与一同在日本参与越后妻有艺术祭等采访的助理出版人夏楠形成了亲如姐妹般的关系,她对工作的热忱与真挚一直让我敬佩。图片总监马岭也曾和我一起去京都采访,他拍摄的乐烧茶碗等作品所呈现出的美,总是深深打动我。我也作为一个读者喜爱着《生活》,例如主编张泉负责的敦煌特辑等,他们对中国文化的深度挖掘的能力与眼光,也在不断刺激着我。另外也要感谢发行这本高质量杂志的出版人邵忠,如今在日本想要发行这样一本杂志几乎不现实。为《生活》撰稿让我再次感慨于中国知识分子的水准之高。
这句话也能放在本书的出版方,上海浦睿文化创始人陈垦以及策划编辑逸雯身上。他们跨域了日本、中国等地域范畴,对文化本身表现出了深刻
的理解和热爱,能与他们一起合作这本书,也是我人生中一次新的收获。他们曾凭着卓越的品位,引进了诸如山本耀司、川濑敏郎等一批日本文化巨匠的作品,而经他们之手,这些杂志的专题文章得以被整合在一起,成了一本美丽的书。我要借此机会,向所有为这本书做出贡献的人表达谢意。
唯一遗憾的,是这本书无法让我在2009年过世的父亲看到了。父亲在70年代曾与中国台湾之间有过贸易往来,50岁之后还自学了中文。我移居上海期间,偶尔回国去老家看望他的时候,也会与父亲用中文对话,他对我中文的长进总是充满骄傲。父亲虽然在我为《生活》撰稿之前就已经过世了,但当我开始为中国的杂志工作后,意识到有一件事必须要再次感谢父亲。我的名字“美帆”是年轻时喜爱帆船的父亲给我起的,他希望我如纯白的帆一般清爽大气地活着。而这个名字常常受到我的中国朋友们的赞美。他们称赞说这在中文里也是非常美的名字,每每这种时候,我总是回想起自己的父亲。
于是最近我开始思考起这样事来。在上千年以前,尽管船舶技术还未成熟,坐船充满生命危险,人们仍然依靠航海进行文化交流。阿倍仲麻吕西渡东海来到大唐留学并通过科举考试,侍奉玄宗皇帝,并与李白、王维等多位唐朝大诗人有亲密的交往;鉴真和尚在66岁高龄渡日,建立唐招提寺并发展了日本的佛教文化;禅师荣西在南宋修习了临济禅宗后回国,也将抹茶文化带到了日本。虽然我无法与这些伟大的先人相提并论,但若能像渡载他们的船上的帆,为两国文化的交流略尽绵薄之力,或许也是与父亲给予我的这个名字相匹配的生存方式吧。而我的这份心意若能被读者感受到,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会为此欣喜。
Sauser Miho美帆
“我们一直在阅读柳宗悦,却一直无法到达现场。”
在《生活》杂志刚刚创刊的时候,就有人对我们说:“你们在挖掘中国那些传统的美的精神,这太棒了,让我想起了《汉声》杂志。”我当时都不知道,但的确黄永松先生关于中国传统手艺的田野调查工作值得敬仰。但,走到现场去,对于我们这些书斋里的“知识分子”,并不是那么有来自内心的驱动力。
到了2009年的时候,羽翼未丰的我们开始正式走上探索之路。我起了个像口号般的词“民艺复兴”,在粤语里它和“文艺复兴”是同一个音,这是 “民艺复兴”这个陌生的词组首次在媒体上使用。但当时,我们所知的“民艺”在复兴的事实还甚少。还好,我们有他山之石供参照,我编发了一篇关于柳宗悦的日本民艺馆的稿子,里面有一段话:
“民艺品中有自然之美,最能反映民众的生存活力,所以工艺品之美属于亲切温润之美。在充满虚伪、流于病态、缺乏关爱的今天,难道不应该感激这些能够抚慰人类心灵的艺术美吗?谁也不能不承认,美发自自然之时,当美与民众交融之时,并且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时,才最适合这个时代的人类生活。总之,为了发扬前人的创作之美。并给后人指点一条捷径,我们决定创设‘日本民艺馆’。”
“日本民艺馆”,对我们来说,真的是难以企及的梦想。在一百年前(1916年),柳宗悦开始了他长达二十年的乡村手工艺寻访之旅。之后他组建了民艺馆,并将其收藏、征集和经手的一万七千多件民艺作品收纳其中。
事实上,我们一直在阅读柳宗悦,却一直无法到达现场。
直到有一天(2010年的夏天),在一个美食宴会上,我偶然遇到了美帆。我们并没挨着坐,中间还隔着几个人,当我知道美帆是一个会说中文的日本记者,而且是刚刚给Cosa BRUTUS杂志做了一组关于上海世博会的封面故事的“中国通”时,我赞美了这本杂志,美帆则说她之前做的是《时尚先生Esquire》杂志日本版。这更让我惊叹,因为日本版最接近美国原版的味道:一种文气的雅致男士的生活。美帆担任该杂志的副总编辑,2005年后,她来到上海定居,给日本杂志采写中国题材。
美帆之前也看过《生活》杂志,我们的意外邂逅,有如两个各自努力的人某天相遇的时候,从各自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了最初的心中亮光。后来我们就都不记得那个宴会的主题是什么了,一直聊天,直到宴会结束。美帆说她家不远,可以走回去,她真的是上海通。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上了出租车也是很愉悦,似乎我从车窗伸出手,就可以摸到整个日本的海岸了。
之后,美帆来编辑部探访,我们很快交流了合作工作的事宜。最开始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主题性的专门策划。美帆问我未来一期杂志做什么主题,我说“中和年代”,日本朋友一时听不懂,我用中文写出来,并解释这个词,美帆很快就懂了。很多时候,我们的交流都要时不时写中文。我说的日本人名字“柳宗悦”,也需要用笔写出来,然后她会有一种“恍然大悟,把上下文都理解了”的感觉,这样的交流显得很有仪式感。
之后有一期,我说:“今年(2010年)是奈良‘平城迁都’一千三百年了,我们可以做点什么?”美帆问我喜欢奈良哪里,我说,我特别欣赏那些把寺庙的老构件拆下来整理,逐一修缮后又修旧如旧的人。美帆说:“我可以去采访那些修寺庙的人。”这太酷了。作为中文媒体,肯定找不到这样的角度,它很难一一首先你得约访,其次你得在现场,之后你还得懂怎么采访。
美帆则正好是这样的人。她是个事事安排详尽的人。作为一个随意的人,我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人。但她的详尽,又能让我这样随意的人感觉依然自在。她不会让人不舒服。之前我们杂志常常出刊不准时,她说她们日本的行业规则的时候,也是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在邮件中她可以用中文跟我们交流,但在写作正式稿件的时候,她坚持给我们写曰文,然后我们找人翻译,翻译好了再给她过一遍。
在她交来稿子的时候,我几乎惊呆了,因为除了稿件,还有一个版面格子,格子上标注了她的文章还有她剪贴的版面上的用图,她说这是建议美术编辑参考的,不按照这样做也是可以的。完成版面后,她还要提供详尽的图注,有时候一个图注多达四百字。
柳宗理辞世,是在2011年12月,美帆对我说,她可以与柳宗理的合作工厂联系,安排摄影师去探访他曾工作过的地方。那篇我编发的文章标题叫“用之美,造之理”,这个特别致敬的篇章,在一片雪地里开始,在一个雪景里结束,主图中是那张代表性的蝴蝶椅。作为编辑,收到这样的稿子的时候,我眼前似乎能浮现摄影师在雪地里毕恭毕敬布设的画面。有人说,平面杂志很难给人带来视频流媒体那种现场感,但在美帆交来的稿子里,作为一个安坐编辑部的人,我始终能感觉到这些现场一一很多时候,我们在读翻译过来的、年代久远的关于日本民艺的文章时,却很少能得到一种当下的现场。它需要的不仅是语言共通,还得依靠专业的梳理、细致的悉心的安排,以及一种叫“心灵感通”的东西。
虽然多年作为美帆的编辑,我也只有一次和美帆一起参与到访问的现场中。那是一次由京都旅游局邀请的访问,我们组了个关于“Go onProject”的采访选题,准备约访京都传统民艺的新一代传承人,我们称之为“民艺新生”。这次访问,我虽然是代表杂志这一方,但其实所有事情都由美帆安排好了。在短短三天内,我见到了‘人间国宝”、传统品牌的今日继承人,体会到了那些仍可以被触摸,让人细细感受的“精致的趣味和敏锐的诗意”,它们也有并未消逝于京都的河川、寺庙、院落里。在参加美帆安排的与当地的民艺继承人的聚餐时,我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京都”。席间,我能在美帆的眼神中看到她对我这句盛赞之言的感动。
美帆常常说,一起开展中日友好的活动吧!自20世纪90年代初,还是学生的美帆便开始只身作为最早一代的国外“孤独星球”背包族行走中国,而且这位东京小姑娘深入到了云南的少数民族地区,坐七个小时的县际公交车,住进友好村民的家里,体验当地的民居生活。我们和她聊天,常常感慨作为一个中国人,还没有她这位外国人到的省份多。而我们又发现,我们在上海认识的人(有一定知名度,值得上媒体的人),美帆又都认识!她真的是一个职业的媒体人、作者。除了日本民艺现场系列,事实上,美帆介入的是整个日本的文化现场,涵盖了传统艺术、当代艺术、摄影、建筑、生活方式等主题,基本上我们定什么主题,她都能想到如何在东瀛做恰如其分的呼应。
回国后,我写了篇手札作为对这次访问的纪念:“民艺,一种和时间对抗的艺术。它经一代代人传承,为了遵循传统样式和生活规范而维系着自身固有的技术,为了手上触摸的质感而不断完善其身的礼俗。”事实上,美帆也在做着与时间赛跑的工作,在她釆写的人物里,那些民艺“人间国宝”,有些便已不在人世,成了昨夜繁星。
2015年,我们通过美帆的约访,正式访问了“日本民艺馆”。这时,柳宗理已经辞世,新任馆长是深泽直人,他特别为了我们的访问调整行程。而美帆写的《日本民艺馆》,则是我见过的最能诠释“民艺”之要义的一篇: “柳宗悦和民艺运动的出色之处就在于,他们重新找出物品之美,并将它们凝练在统一的美学思想下。”
在中国,媒体很多是把记者和编辑作为两个工种拆分,而美帆自然是成熟而职业的编辑,但所有文章也都来自她现场采访、写作,然后编辑、参与到排版环节,这一整个流程使她的主题表现得既鲜活又丰富。因为保证了她从第一现场得到的所有材料和感知,从接触的第一刻开始就已经进入她的编辑学范畴,如何运用它们,是她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最终落实到读者面前的。在这个层面,对于《生活》而言,美帆是不可取代的编辑。
我这个时候已经觉得美帆无所不能了,也一直鼓励她把之前在杂志上刊发的稿子整理出书。正好,浦睿文化的陈垦潜心做一系列关于日本民艺的书,自然,美帆这组来自日本民艺当下现场的釆写,非常合适。我们迅速谈定了这本书的出版计划。没想到,美帆依然很详尽细致,这书隔了又一年,才和读者见面。我相信,今年大家对“民艺”“手艺”的热衷会使此书更受欢迎,我也相信,这一本用五年时光雕琢的书,能拂去浮世烟尘,美帆能用她细致之笔,将她所熟知的日本手工艺,透过直觉之眼、自由心灵,娓娓道来。通过这些有着悠久历史的民艺家族亲身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得以窥探这一代的日本民艺继承人对民艺未来的探索和思考,以及那些最真挚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