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创作的《安娜·卡列尼娜(上下全译本)》一部社会百科全书式的文学经典,大文豪托尔斯泰的代表作。小说中追求爱情与自由,并为自己的追求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女主人公安娜,被评为最有魅力的女性形象之一。一百多年以来,安娜不断活跃在戏剧舞台、影视荧幕上,深受世界各国读者和观众的喜爱。小说通过两条线索进行,与安娜这一条线索并行的是列文这一条线索。在列文的身上,有托尔斯泰的影子。列文是贵族地主,他看到当时的社会矛盾与社会变革,进行了积极不懈的探索,力图从困境中突围。小说心理描写细腻入微,堪称经典。著名翻译家力冈先生倾力翻译,用词精准优美,忠实原著,同时符合中文表达习惯,传世译本,值得收藏。
《安娜·卡列尼娜(上下全译本)》是列夫·托尔斯泰第二部里程碑式的长篇小说,创作于1873―1877年。作品由两条既平行又相互联系的线索构成:一条是安娜与卡列宁、伏伦斯基之间的家庭、婚姻和爱情纠葛;一条是列文和吉娣的爱情生活及列文进行的庄园改革。小说揭露了19世纪六七十年代俄罗斯上流社会的丑恶与虚伪,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处在社会转型期时所进行的复杂的道德探索和思想探索。
第一部
第一章
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苦情。
奥布朗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套。妻子知道丈夫同他们家原先的法籍家庭女教师有暧昧关系后,就向丈夫声明,不能再同他一起生活。这样的状况僵持了三天,不仅夫妻双方感到痛苦,全家老少,上上下下,都感到痛苦。大家都认为,他们生活在一起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就算在任何一家客栈中萍水相逢的人都比他们——奥布朗斯基家的人们——关系好得多。妻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丈夫三天都没有回家了。孩子们像丢了魂似的满屋子乱跑;英籍家庭女教师同女管家吵了嘴,写信请朋友为她另谋工作;厨师在昨天吃午饭时就走了;干粗活的厨娘和车夫也都辞工不干了。
在口角之后第三天,司捷潘·阿尔卡迪奇·奥布朗斯基公爵(社交界都叫他小名司基瓦)在往常的时间,也就是早晨八点钟醒来,不是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在上等山羊皮沙发上。他把那保养得很好的、肥胖的躯体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从另一侧紧紧抱住枕头,面颊使劲贴在枕头上,看那架势好像还要睡上很长时间似的。然而,他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睁开眼睛。
“哦,哦,是怎么来着?”他回想着梦境,在心里说,“哦,是怎么来着?对了!是阿拉宾在达姆施塔特举行宴会。不,不是在达姆施塔特,而是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对了,不过达姆施塔特是德国西部的一个城市。就在美国不错,达姆施塔特就是在美国。不错,阿拉宾是用镶有玻璃的桌子举行的宴席,是的,在座的人都唱《我的宝贝》(意大利语),不,不是《我的宝贝》,而是更好听的曲子;还有一些小巧玲珑的水晶玻璃瓶,可这些瓶子尽是些女人。”
奥布朗斯基的眼睛里放射出快活的光彩。他微微笑着沉思默想起来,“是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那儿还有很多妙事,简直妙不可言,可是一醒来时,想也想不清楚了。”这时,他看到一缕阳光从呢绒窗帷边上射了进来,就愉快地把脚沿着沙发边伸下去,用脚去寻找他的金黄色的软皮拖鞋,拖鞋上有他妻子绣的花,是去年生日时妻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按他九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他起来,就把手伸向卧室里用来挂晨衣的地方。这时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不是睡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睡在书房以及为什么会睡到这儿来。微笑从他脸上消失,他皱起了眉头。
“唉,唉,唉!嗨!……”他回想起一切种种,叹起气来。想到他现在所处的进退两难的处境,以及他自己铸成的过错。
“是啊!她不肯原谅,也不可能原谅。而且最糟糕的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却也不能怪我。可悲之处就在这里,”他沉思着。“唉,唉!”他感到非常沮丧,又想起了这场吵闹中使他极为难堪的那些场面。
最不愉快的是开头那一会儿,那时他从剧院回来,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手里拿着给妻子的一个老大的梨子。在客厅里没有找到妻子,奇怪的是,在书房里也没有找到她,最后却看到她在卧室里,手里拿着那封倒霉的、露了底儿的信。
妻子多莉,这个一向心事重重,忙忙碌碌,而且在他认为头脑非常简单的多莉,此时她手中正拿着那封信,一动不动地坐着,以惊讶、绝望和愤怒的神情望着他。“这是什么?这?”她用手指着那封信斥问道。
在回想这事的时候,像常有的情形一样,使他懊恼的倒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他回答妻子问话的模样。
他这时的情形,正是一个人于了非常可耻的事突然被揭穿时的情形。当他的过错曝光以后,他简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妻子面前。既没有感到因为受了委屈而矢口否认,替自己辩护,或者请求饶恕,甚至也没有做到索性不在乎。反正随便怎样都比他所做得好,他的脸上却完全不由自主地(司捷潘·阿尔卡迪奇是喜欢生理学的,他以为这是脑神经的反射作用)突然流露出惯有的那种亲切而愚憨的微笑。
他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傻笑。因为多莉一看见那种微笑,就好像身体被戳了一刀一样,她火冒三丈,尖刻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射出,奔出了房间。她从此不想再见到丈夫了。
“怪就怪这种傻笑。”司捷潘·阿尔卡迪奇想道。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绝望地喃喃自语着,却找不到答案。
第二章
奥布朗斯基是一个以诚对己的人。他不能欺骗自己,不能让自己相信他已经悔恨自己的行为。他34岁,是个多情的美男子。妻子比他只小一岁,已经是现有的五个孩子、另外还有两个夭折的孩子的母亲,他并不爱她。他对他所做的事情并不后悔,他后悔的只是他没有能够很好地把那件事情瞒住妻子。但是他仍然感到了自己处境的困难,同时,他也很替妻子、孩子包括自己难过。他要是早料到这件事会对妻子产生如此严重的影响,也许他能千方百计地将这罪孽瞒过妻子。这个问题他从没认真考虑过,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妻子早已猜到了他对她不忠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他甚至以为,她只能是一个贤妻良母,一个身体虚弱的、渐渐衰老的、不再拥有年轻和美貌的、毫不惹人注目的女人,本应当出于公平心而对他更宽容一些的,然而结果却完全相反。
“唉,糟透了!嗨,嗨,嗨!糟透了!”奥布朗斯基一再地唉声叹气,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这事儿没闹出来之前,这一切有多么好,我们过得多么好呀!她有了几个孩子,心满意足,欢欢喜喜,我什么也不干涉她,随她怎样照管孩子,料理家务。说实话,糟就糟在那位原是我们的家庭教师。说实在的,不幸的就是她做了我们的家庭教师。和家庭教师胡来,这的确有点不像话。但她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家庭教师啊!她在我家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有放肆过。糟糕的是,她如今已经……难道这一切都是存心跟我作对不成?!哎呀呀!究竟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除了生活常常为一切最复杂、最难解决的问题提供的通用办法。那办法就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生活下去,把一切烦恼抛在脑后。他想要回到梦境中去,可是这得到夜间才行。他现在又不能回到酒瓶女人唱歌的美梦中了。因此,他只有在白日梦中寻求遗忘。
“以后自有办法的,”司捷潘·阿尔卡迪奇自己对自己说完这话,站起身来,穿上蓝绸里子的灰色晨衣,把带子系好,深深吸了一口气,习惯地迈开矫健的步子,一双八字脚十分轻盈地支撑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来到窗前。拉开窗帘,他的亲信老仆马特维听到铃声,立刻走了进来,手中拿来了他的衣服、靴子和一封电报。他的理发匠也手持着刮脸家什跟着马特维走了进来。
“有没有衙门里来的公事?”司捷潘·阿尔卡迪奇问,他接过电报,就在镜子前面坐了下来。
“在桌上呢,”马特维回答道,带着询问与关心的神情瞅了瞅他的主人,停了一会儿,又露出调皮的微笑补了一句:“马车行老板派人来过。”
司捷潘·阿尔卡迪奇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镜子中看了马特维一眼;从镜子里相遇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彼此是有默契的。司捷潘·阿尔卡迪奇的眼神似乎在问:“你为什么说这个?难道你不知道?”
马特维把双手插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把一只脚向前伸了伸,脸上含着笑,默默地、亲切地看了看他的主人。
“我叫他下个礼拜天再来,这之前别来打扰您,也免得白跑。”马特维的这句话很明显是提前已经准备好的。
司捷潘·阿尔卡迪奇看得出来,马特维是打算说句玩笑话,好让人注意他,他拆开电报,看了一遍,猜测着纠正了电报里常译错的几个词,顿时容光焕发。
“马特维,我妹妹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明天就要来了,”这时理发师正在刮他的长长的鬈曲络腮胡子中间那条红红的纹路,他让理发师那光溜溜的胖手停了一下子,理发师在他脸上又长又鬈的络腮胡子间刮出一道粉红色的纹路来。
“谢天谢地,”马特维说,这话表示他同主人一样都很清楚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这次来访所具有的重大意义,也就是说,司捷潘·阿尔卡迪奇的这位好妹妹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也许能促成兄嫂重归于好。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