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简单的画面来对应复杂的现实是不少艺术家的选择。葡萄牙当代画家吉马良斯(1939-)是其中特别突出的一个。艺术家选择简单,当然不是他们要表达的就不复杂。世界究竟是简单好还是复杂好?这不太像一个画家会讨论的问题,但如果对世界没有自己的深度理解,一个艺术家的路恐怕也走不太远。
吉马良斯的画的确看起来都简单。以那幅完成于1984年的《演员——木偶》来说,画面实在不像出自大师之手。在墨绿色的背景中,一个像马的木偶坐在一张红色椅子上。画家画出的是其侧面,却将木偶的两只眼睛都画在看得见的一侧。一件白色长褂披在木偶身上,褂上的彩色线条使衣服看上去像医院病服。木偶的手掌伸出、张开,四根很难看见的操纵红线牵住木偶的四根手指。木偶的样子就像正在发表什么演说。
木偶的生命是人赋予的。观众看不见操纵木偶的人,但人却存在着。操纵者随心所欲地动,木偶也就跟着动。吉马良斯这幅画令人惊讶的地方,就在于这幅画不像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首先他明确地将这件木偶称作演员,就已经在告诉我们,木偶所展现的,不一定就是其本身所愿意展现的。演员的定义是表现别人的生活和事件,所以观众很难进入演员的个人深处。不晓得是不是每个人都是演员?因为每个人都很难知道,最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点在表演什么的成分?
因而问题是,我们究竟在表演什么?又是什么人让我们表演?
这个问题似乎在吉马良斯这幅画中得到表现。我也一下子想起博尔赫斯那首叫《棋》的诗歌。博尔赫斯的诗歌向来以神秘闻名。但细读之下,又很难说神秘。博尔赫斯表达的其实是很真实的人生和命运。在博尔赫斯那里,最真实和最神秘的命运都不是被人操纵的,就像那些棋子,“不知道有一种钻石般的精确/掌握着它们的意志和行程/而棋手同样也是被禁锢的囚徒……是上帝移动棋手,后者移动棋子/在上帝身后,又是什么上帝设下了/这尘土,时间,睡梦与痛苦的布局?”
这些诗句的确有形而上的意味。但形而上的目的不是将人引向模糊,恰好相反,形而上的东西总是令人触及现实背后的另一种现实。人很难到达另种现实,但人却能感觉,正是那些看不见的另种现实在时时左右人的精神现实。没有精神存在,人就不能被称为人。但精神毕竟只能感觉,因此能将精神感觉表达出来,还真不能说表达的就是模糊,或许那些表达正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真实。 人生的性质在于变幻莫测。惊异于变化的,会觉得变化复杂;读懂变化就是人生本质的,会觉得变化原本就属正常。对那些伟大的艺术家而言,只不过将自己的理解置入作品。换言之,一个艺术家的理解表达就是对人生某种真相的提供。 任何一个艺术家,其最终抱负都无不是探索人生真相。听起来,人生有没有真相是哲学家的事,但作为读者,我们绝不应忽略,越是在艺术上登峰造极的艺术家,就越或多或少的是个哲学家。构成哲学的,绝非一堆费解的术语。玩弄术语的不一定是真正的哲学家,只读到术语的也不是在读真正的哲学。哲学最核心的理念是对人心产生抚慰和对人生予以揭示。因而哲学认识不是在哲学著作里才出现,它同样出现在任何一种艺术类别深处。
吉马良斯的画也正是到达这样一个深处。或许正是在深处,才令人感到返璞归真的洗练。洗练总在开始时给人简单之感,再看就能发现里面包含某种不简单的秘密。这几乎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最伟大的著作往往在读过后不让人感到愉悦,而是恰好相反地令人觉得沉重。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人生沉重,但沉重却是人生从来就不能避开的主题。就吉马良斯这幅画来说,人将木偶操纵成演员,但又有哪个人不是被命运操纵成自己不得不扮演的角色?这也无怪萨克雷在《名利场》的序言中,颇为伤感地将笔下所有人物都统称为木偶,“线一牵就活泼泼地手舞足蹈”。
吉马良斯是不是在回应萨克雷的话另当别论,至少我们看到,吉马良斯也好,萨克雷也好,博尔赫斯也好,都在用作品揭示人生的操纵真相。没有人能说出人生的全部真相,能够说出一个,吉马良斯就有理由称得上伟大,也有理由值得我们去细心品味。P212-214
在诗人的,心灵世界中,诗与绘画、音乐等其他艺术有着特殊的连接通道,因此诗人体验和品悟艺术的角度与路径常常异干他人,诗人以其心之诚挚、惰之深挚、心眼之独封恩绪之诗性,常常能够领略和洞察到艺术的无穷韵致与幽深底蕴,井提炼、结晶为新颖而鲜美的艺术奇异之果。远人这部堪称艺术探幽的联有画要说》便是明证。
——龚旭东(著名评论家,茅盾文学奖评委)
远人谈画的文字,既避免了标准艺术史方式的墨守戚规,又避免了常规艺术欣赏上的模糊含混,它们不是单纯对画意的语言诠释,雨是对等的爱与创造性的反应。远人清新的眼光和语言,复活乃至再造了绘画的檄妙气氛、色彩与力量,井凭此互动,深入对存在与创造臭妙的考察。
——马永渡(著名诗人、翻译家、文艺学博士后)
作为研精草恩,博考经籍的思想型作家,当远人遇到那些画作之时,一再回复到他的诗人本性,以纯粹雨富足的文字,放开诸般官能,却简到极致,不事雕琢,就鄢么任性而直接地呈现给你。
——田耳(著名小说家,鲁迅文学奖得主)
写作这本书时,我不时会想起美国诗人梅利尔的一个观点。在他看来,作家永远嫉妒画家,因为作家需要借助语言来支撑对观看的表达,而画家则直接将看见的表现出来。这句话给我很深的体会。在写作中,我总是感觉语言不够,不能将画家们的所见所思完整地表达出来,遑论解读。
我的目的不是解读。令我诧异的是,在好几个国内媒体的专栏发表时,总有读者将它们看成画评。但在我看来,很少有人够得上是画评家,因为画作本身已经达到了完整。评论一幅画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我选择了站在画外,也尽可能站在画家们的生平之外来面对作品。这让我心里多少不那么发虚,因为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套用之,有一千个读者也就有一千种看画的眼光。我只不过如实写下我的读画感受。
这是一部随笔集,不是一部评论集,我要强调的仅此而已。
书将付梓之际,由衷感谢为这些文字开设专栏和提供发表版面的报刊,感谢王晓笛先生在出版过程中的无私付出,感谢小虫女士不辞辛劳,在图片上提供的帮助,感谢安徽文艺出版社对书稿的接收,尤要感谢责任编辑岑杰先生,在编辑此书的过程中,其宽容和一丝不苟的作风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人与人之间总有缘分,书与出版也是基于缘分。缘分是用来珍惜的,就像一个作家会永远珍惜自己的文字,一个画家会永远珍惜自己的思想一样。任何一本书,的确都需要在作者与出版者共同的珍惜中交给读者。
远人
2015年4月29日
童年始,有至少十年时间在孜孜学画,那时的最大愿望是长大后当个画家。自转而习文起,当画家的念头就断了,但没妨碍我继续喜欢读画,尤其是西方绘画。购藏的百余本画册总耗去我很多阅读时间,逐渐便有了写关于绘画书的想法。
落笔并不容易。如果按照那些画家的生平流派来写,难免变成资料堆砌,于是我选择了对单幅画进行揣摩。当然不是揣摩那些画家的技法,而是从那些画中体会其他,譬如那个画家为什么要画这幅画?是什么触动他的构思?他又想通过这幅画传达些什么?除了我们看见的,还有没有隐藏的?一个堪称伟大的画家已经是个思想家了,只是这个思想家不是用文字来表述思想。他选择绘画来表达,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手段。因此从画中读出一些思想或想法,才不算辜负画家们的劳作。“我要重新使绘画为精神服务。”杜尚这句话已经表明,他要画的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一幅画。涂鸦很容易,但精神不是靠涂鸦就能轻易被表现出来。
既然有精神存在,那些画就肯定不会单纯。对非绘画专业的读者来说,能从其他角度发现画中的意思,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事。因此在写的过程中,我不断告诉自己,别去管那些流派,别去管那些技法,你需要的是发现其中的表达,或者说,那些画中有什么触动了你,你就把那些触动写下来。
书的写作跨度三年有余,这是不短的过程,也是很享受、很有意思的过程,我没想到这些画会调动很多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想法。从这点来说,写作也就是写自己的想法,如果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写作就会变成很没意思的事。如果读者喜欢其中一些文字,那我得承认,是那些画太触动人的想法。
完成后的整理费了不少功夫。因随机面对画家,也就随机写下文字。作为一本随笔集,编排很重要,我没按写作顺序编排,在修订过程中,我选择了按画家出生年代来排。这么做的目的,是暗自希望读者在一幅幅画的翻阅中,能够感受西方绘画的一些变化轨迹,这未尝不是又一件有意思的事。
远人
2015年3月11日
远人著的《有画要说》以世界名画为阅读对象,作者远人避开对画家的传统介绍,而对画家的作品进行富有哲恩的解读与表达,展示出作者个性化的解读方式和艺术体验,为这些凝练着美术大师心血的精美画作,做别具一格的艺术阐释,很有启示。
《再幻想一次》、《在阻拦的父亲手臂》、《他们的对立构成》、《微笑的恶作剧》、《坐在一起的人》、《幻化世界的玻璃球》、《没有破绽的圆》、《关于……什么》、《割出空间的伤口》……远人著的《有画要说》以世界名画为阅读对象,做别具一格的艺术阐释,很有启示。